指骨笛

白天一起工作的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办公室，格子间的小台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慢慢地，办公室空旷起来，佳佳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慢慢地，她甚至觉得这办公室如此陌生，看着看着，竟生出一丝迷茫来。

她缓缓站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迎接她的却不是想象中的一片漆黑，而是黄色的温和的光，影影绰绰的人，都好似漂浮在空气中，让人看不真切，唯有那声声入耳的昆腔，抑扬顿挫，凄婉哀绝，听得那么真，好像犹在耳畔。

佳佳浑身一惊，只感觉自己好像狠狠顿了一下，抬头，发现居然在办公室睡着了，眼前的小台灯还那么明亮，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可是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琴声，隐约有戏强伴随着。佳佳心中凛然一惊，忙拿起包收拾东西走人。

可是回去的这一路上，佳佳一路走一路回看，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佳佳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出租车，本来车内没有开音响，开车的师傅见她上车，忙服务周到地把音响打了开。

谁知道你了好几下，那音响偏纹丝不动，隔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刺耳的电波，把佳佳和司机都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啊姑娘，这个音响可能有点不太好使，我把它关掉。”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正说着，师傅又去关音响，可是依然扭不动，这个时候，那里面突然响起来，慢慢成调，放的居然是一首老戏，听上去年代久远，还有滋啦滋啦的电波声。

“咦，奇了怪了，哪家电台还在放这个。”

这边佳佳已经紧张到发抖，听到师傅这么说，忙问:“师傅，您知道这是什么戏？”

师傅顿了一下:“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爸爸那个年代的戏，我也只是听说，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名伶若兰兮自创的调子，只是……”

“只是什么？”

“小姑娘，不瞒你说，当年我父亲就是剧团的工作人员，亲耳听过若兰兮唱戏的，若兰兮在戏上是个神人，我家里专门有一本我父亲整理的她的戏。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我曾在本子上看到过这一曲，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曲。”

佳佳直起身子:“那也就是说……”

司机一脸凝重的脸色:“没错，这支曲子，是若兰兮的遗曲，因为唱完之后，她就自杀了，当时并没有人录音，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首曲子是怎么流传下来的，现在居然还有电台在放，真是奇了怪了。”

说到这里，出租车拐弯，本来是要拐进那个阴暗的胡同的，可是大概司机光顾着聊天，那车发出一声巨响，把车内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检查一圈，发现并没有事故发生，师傅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姑娘，车子抛锚了，还有一段路，要不你走过去吧。”

佳佳看看，里面黑漆漆的，虽然有些不敢，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到底还是付了车费走了。

阴森的胡同没有一点点光，连灯也照不进来，佳佳走的有些害怕，只觉得身后的一股气流一直在跟着自己，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戏腔。

好不容易走出这段路，佳佳靠着墙想要松一口气，可是一回头，只见一张脸紧紧地贴在自己后面，大约也是一直在跟着她，跟得紧了，两个人，哦不，一人一鬼，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佳佳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风卷过残叶，那张脸缓慢地抬起，就着低微的月色，朦朦胧胧，血肉模糊。

再次醒来的时候，佳佳转了转头，看到周围雪色的白和一旁削苹果的琳琳，她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佳佳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琳琳忙拿过来一个枕头给她靠着:“醒了？你可吓死我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

佳佳一脸困惑:“嗯？多久？”

琳琳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医生说你是惊吓过度，再加上身体虚弱，可是佳佳，”琳琳的脸色难得凝重，“你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虚弱了，这个中，定有原因吧。”说着，眼神，就飘到佳佳胸前挂着的那支挂坠上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白光，可以看出年代的厚重感。

佳佳略一思索，便把当日在出租车司机那里听到的一字一句都转述给了琳琳，琳琳沉思半晌，道:“这样吧，我去问问，你先在医院静养着，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

往后的故事便不赘述，只道后来，琳琳经过打听，终于找到了当年的剧院，只是，当年的剧院早已不复存在，门牌换新，连工作人员都找不出来了，毕竟那个时候的工作人员，放成现在也已经该是七老八十的年纪，能不能找得到其实也不好说。

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琳琳找到了一个老年痴呆尚不严重的，在一家店的门口，那个老头子笑眯眯地晒着太阳——没错，正是当初硬是把那笛子塞给佳佳的那个老人。

老人想了想:“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琳琳表示茫然，于是老人继续讲到:“那是若兰兮的指骨，小尾指的指骨，”一边说，一边还翘起他的小手指比划着，“当年说她唱淫词艳曲的时候，那帮人就是这样，“咔”一下，掰断了她的小手指。”琳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瑟缩一步，于是老人似乎是目的达成地笑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她就不能唱戏了，没了指头，兰花指都翘不起来，还唱哪门子戏。当时也没人给她瞧病，她自己找了个懂点医术的好心人，给她把那指头断下来，请剧团里拉胡琴的师傅，给磨成了一根小笛子，就是，你朋友戴的那根。”

“可你为什么非要把那个塞给佳佳！”

“姑娘别急啊，听我说完。那个若兰兮不能唱戏之后，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只可惜遇人不淑，她那丈夫新婚没两天就又出去花天酒地，还给若兰兮扣了个与他人私通的帽子，至于到底是与谁私通，终究没有个说法。若兰兮是戏子，你说谁会站她这一边，于是她就被赶出去了，没有地方住，就住在老剧场戏台底下的空地里，一般冬天的时候，只有猫狗钻进去取暖。那时我还年轻，分配到一个看守礼堂的活，也负责打扫戏台。等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刚从戏台底下爬出来，头发结成一块板，衣服脏的看不出颜色，浑身散发着臭味，裤子上还沾着各种不明物体。当初捧过她的人，再看她好像是在看一只浑身长疮的狗，哦，不对，那时候若兰兮已经连狗都不如了，像个垃圾。

若兰兮，多好的名字，可惜，若兰兮再也不是若兰兮了。

作者寄语：新手，多多指教发现自己还是写不好现代的文，下次还是乖乖写古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