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海

 分类:灵异事件    作者:鬼道长    浏览: 次  

好大好美的舰船,我在舰船驶离的地方向你挥手,看你渐离渐远。不败的神话还是破灭了,那是1894年,那是致远舰,你是殉国的249位英雄中的一个,而我,是唯一为你跳下黄海的。

轻飘飘的,什么都触摸不到,谁都看不到我,同样是葬身海底,为什么我依旧在,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你来找我好吗?

世上有鬼吗?有的话,为什么黑白无常不来抓我,没有的话,那我,现在是什么?

2000年,孤独了好久,对不起,我还是找不到你,抬头可以看到远处的烟花,新年到了,好轻啊,现在,可以飘到和烟花一样高,意识逐渐模糊了,结束了吗?做鬼还要再死一次吗?

朦胧间,见到那把锁,我记得的,小时候的事情。

“阿爹,这把锁给我的呀?”

“对哉,别动,给你系。”

“长命锁?”

“不是哉,偿命锁。”

一笔一划,写在手心上的,是偿,不是长。

“记住咯,偿命锁,满身阴气的人才可以用咯。”

“满身阴气的人?”

“嗯,对啊,已亡的,满满的阴气,已亡的人用,才是长寿的长命锁呀。”

“那,已亡了还怎么长命呀?”

“好了,锁系好了,千万要记得,日子是借的,一个人借一次,几天还是几年,说不定咯。”

几乎是在系好锁的同一瞬,阿爹不见了。

“娘,你看到刚刚帮我系绳子的阿爹了吗?”

“什么阿爹的,没有的事。”

百年前的事,却连细节都记得格外清晰,那把锁,一直随身挂着,眼皮好沉重,睡吧,找一个人找得太累了。

“啊,真是,可怜的。”

“别说了啊,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不容易,这么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还在跳动的呢。”

“可不是?罕见的医学奇迹,不知道这次奇迹还能不能延续。”

一种溺水的感觉,眼皮还是那么沉重,门外是谁,叽叽喳喳的,好吵,我只知道,我还在这个世上的。怎么,突然有了痛感,人死了,不是就不痛了吗?心口撕裂般的疼,缓缓抬起手,一摸,却摸到触目惊心的一道缝合伤口,这不是我!我能摸到东西了?我。。活过来了?不对吧,应该是借尸还魂?!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飘飘荡荡了百年,重新拥有肉体的感觉,陌生了。

“医生,医生,那个医学奇迹挺过来了啊。”

刚刚那群小麻雀,又叽叽喳喳起来,吵。吵过后是一系列的检查,还有一群医学老学究,也跟着一起吵:“看了多少病人了哟,真没见过这么顽强的心脏。”

别吵,我心疼,不是心疼你们,是我的心脏,真的疼,满满的一叠病例卡,大大小小的手术,心上的那个窟窿总是补不好,或许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在那次手术后没醒过来吧。

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睁开的眼,又闭上了。隔了这么久,阿爹样貌却依旧。

“别睡哉,不找到那个自己喜欢的人,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不甘心啊,可我的心,好疼。”

“日子尽了啊,心脏也要停止跳动的嘞。”

“可我喜欢的人。。。”

“围在你周围的人,生命都那么长,任何一个,活得都比你久哉。”

“是啊,比我久,上一世比我久,这一世还是比我久,生命,真的,真的,太短了,哗的一声就淌光了。“

“怎么就不开窍咯,那个长命锁不就挂在你脖子上?还想把它带进棺材里用吗?”

“长命锁?借日子。。。死人向活人借日子?!”

笑而不答。

“摘了,摘了,快把她脖子上挂的碍事东西摘了,影响到抢救了。”

就在医生手碰上锁的那一刻,传来一阵惊呼,“看,快看心电图!刚刚明明停止跳动的,看,有起伏的!”

众人手忙脚乱的,医生默默摊开手掌,“奇怪,刚刚怎么感觉掌心一阵刺痛?”掌心间,默默躺着一颗朱砂痣,“明明以前没这颗痣的。”

“小张!做什么呢,盯着手掌看了半天?还不快来帮忙!”

过了多久了,是向谁借的命?我依旧还在这个世上,睁开眼,还是那个病房。“长命锁。。。诶?长命锁!我的长命锁呢?”不顾刚刚抢救过来的身体,狠得一下从床上挣扎起来,眼前猛然一黑。

“诶诶诶!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躺下。”巡房的小护士走了进来,“这个是你的东西吧?影响了抢救,那次摘掉给你系在手上了,看你没醒就没和你说,你抬手看看,你的锁,不就好好地在么?。”看着失而复得的长命锁,一颗心终于不再悬在嗓子眼。这锁经了多少人手,又能借到几日阳间的时光呢?我不知道。

开春了啊,好久没有这么近地感受春的气息,最近一次,也是几百年前。很快很快,什么都会复苏起来了,除了我。每过一天,总会想,我又偷走了别人的光阴,可我又舍不得走,我还没找到那个人,他还在这个世间,我怎么舍得离开,人都是有私心的,就让我自私这么点岁月吧,毕竟他们的生命,于我,都是太漫长了。

身体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了,我也被允许坐着轮椅,去外面看看,医生再三叮嘱,“这病啊,只有心脏移植才能救,自己一定小心,不要再有任何差池,你这心,也经不起折腾了。”末了,他又说,“人都讲个全尸,那么多人等着心脏移植,肯捐器官的人不多,不知多久你才排得上,活着啊,一定要等到移植手术。”我不会亡的,我知道,不是对这颗本该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抱有希望,是我的生命,全靠长命锁在维持。

“嘶。”初春的天气还是微凉,让人吸了口凉气,医院的花坛边,有垂泪的老人,也有嬉笑的孩子,更有一个闭目的我,听万物复苏。

我听见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我的轮椅边止住了。

“不添件衣服么?脸色那么苍白。”

是医院里的护工吧?男护工,真少见呢。

“麻烦帮我抱一床薄被吧,多谢。”

被子覆盖的腿,渐渐温暖起来。“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呀?”

“工作么?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不在医院工作,我只是来看病而已。”

“看病?”

“是啊,晕船晕得太厉害,被送到医院了,你呢?”

我指了指心脏,手又无力地垂下了。

“啊,啊。。。这样么。。。”或许是怕戳了痛处,他转了话题。“脖子上挂的是长命锁吧,花纹很特别呢。”

“别动。”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偿命锁,这一喊,把旁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才觉得自己好像太凶了点。

明明只要他碰一下,就可以向他借些阳寿,活得更久一点,却偏偏制止了他的动作,仅仅在一念之差吧。

“这个,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刚刚太过于激动了,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重要的东西,说起来,挺有趣,我所拥有的,最重要的东西,大概是一个重复了好多次的梦吧。”他坐在了花坛边。

“挺有意思,很清晰的梦呢。一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女孩子,盘着发的,和现在的服饰一点也不一样,眉角带一道疤,总把我从一条大河边拉回来,不许我上船。也真奇怪了,我晕船那么厉害,她不拉我我都不愿意上船呢。哈哈哈。还是个有毅力的女孩子,总跑来我梦里做同一件事。”

藏青色,眉角因为小时候顽皮磕在石阶上留下的疤,那不是大河,是海,不是船,是战舰。

我抚上眉角,却没有摸到那道疤,一不小心触到了溢出的泪。孤寂了百年,百年的岁月足以打磨你的容颜,差一点,连我也要不认得你了。

2000年的初夏,持续治疗了那么久,情况稳定了,却难以有任何进展,感谢你陪在我身边,医院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不知道我还可以坚持多久,把从病人身上借的日子,小心地带走了。

“喂,我今天出院了,陪我去看看海。”

“不要。”难得的拒绝,“我带你去看看山吧,那里有我的父母。”

因为心脏的缘故,我只能坐车,一路转站,转到四川,再到家时,已近傍晚。这些天与你说说笑笑,时光过得真快。

“爸,妈,我带朋友回来吃饭。”

“哟,快坐,我们都知道了,一个女娃娃跟着这小子来这儿也不容易,怎么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妈,你怎么这么偏心,倒不要儿子了。”

“什么话,什么话?娃娃不要管他,来坐。”

我能看出这是很善良的一家,热情的母亲,不喜言语却沉稳的父亲。这样一顿满是暖意的晚饭,有多久没吃到了?有多久了呢?

“阿姨,我来洗碗吧。”

“诶!这孩子,哪有客人洗碗的道理?你放着,放着吧,我来。”

“别,别,我来吧,这样热情,反倒我不好意思的,别推脱了。”

初夏的水,不至于太冷,但指间,是淡淡的紫,头有点晕。哐铛,从指尖滑落的碗,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好久没复发的病,好久没向活人借的日子,好久。。。心好疼,疼得站不稳。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啊?快醒醒,不要吓阿姨。”她用力地推着我。

“快,药,药在我包里,药!”趁她去拿药,我把偿命锁握在掌心,对不起,又要自私一次了呢,医院开的药,对我的病早已没了治疗效果,若不是这锁,恐怕我已是白骨一具。

她把药递给我,我从她掌心取药,让偿命锁划过她手掌,在她关切的目光下吃下她拿的药,喘了好久,终于缓过一口气。

“太好了,这药还真是有效的,谢天谢地,你这孩子,骇人哟。”她拍着背给我顺气。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听到动静赶来的你还有你的父亲问到。

“诶呀,你们不知道,这孩子刚刚可吓着我了。”

“没事,真是不好意思,我的旧疾发作了。”我捂着胸口苦笑。

“快,带你朋友休息一下。”是那个沉稳的声音。

躺在床上,悔恨自己太粗心,忘了这锁的日子是借的,好好的一顿饭,被自己弄得一团糟,门外的两位长辈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好累啊,差一点命就交代在这里,不过,还好我已经找到了你,抚着你的手,似乎这样就足以使我安心睡去。

再醒来,才发现你已经不在身边,门外的讨论俨然成了争吵,偶尔夹杂一两句你的声音。

“她这么严重的心脏病能撑多久!就算她撑下来了,那医药费是你能负担的起的?”

“老头子,你小声点,人家姑娘还在房里睡呢,孩子啊,也不是妈说你,这姑娘确实可怜啊,但是你要和她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情,不容你这么糊涂。”

“爸,妈,糊涂的是你们!对,她确实是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但我喜欢的就是她,和她一起,就算一天,两天我也快乐,要是把一辈子时光绑在一个不爱的人身上,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再说,我相信我能陪她等到心脏移植的那天。”

“好好,还会顶嘴了不是?你这样做,考虑过我们做父母的吗?还把父母放在眼里?”

“好了好了,消消气,老头子,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了,这事先搁着吧,这么大年纪了,还动这么大的火,平时稳稳重重的,一发起火,真是一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样子。”

哐,好大的一声,是结结实实一巴掌拍到桌上的声音,接着是摔门声。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残酷的,哪怕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还是会招惹人生气。为什么大方得可以让我重生一次,却吝啬得不可以给我颗完整的心脏,这样的话,或许就可以在一起了吧?心上的窟窿,眉间的愁,看着孩子长大的父母,只是希望孩子能有个更好的将来罢了,没什么错。也确实,心脏移植的开支,不是笔小数目,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找到适合的心脏。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我赶紧继续躺好,闭上双眼,装作沉睡未醒。

等听到你落座时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才缓缓睁开眼,装作没听到刚刚的一切。

“醒了啊?”你说,“感觉怎么样了?我带你去个大城市治疗吧,这病还是多注意点好。”

“嗯。”

“那,明天一早就动身吧,别拖了。”

“好。”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父母没同意吧。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就被你推醒了。

“走吧,别去喊爸妈了,让他们多睡会,他们醒了,不舍你走怎么办?”

“好,我跟你走。”紧紧握着你的手,不揭穿你,明白你其实是怕父母醒了,舍不得你和我一起受苦。

坐在车上,也不知道是多少个未接电话了,屏幕隔几分钟就亮一次,都是同一个电话号码,大概是你的父母。我伸手想接,你却固执的拿起手机,关机,塞进口袋,闭上眼假寐。时光仿佛静止了,我懂你内心的矛盾,一面是养育你的父母,一面是心爱的人,你闭上眼,选择了逃避这个难题,可我什么也不能做,紧紧握着你的手。

新的城市,新的开始。你排队挂号,陪我去检查这颗不完整的心脏。不同的医生,还是得到同一个答案,建议住院做手术吧,要治好需要心脏移植。

“不了,不住院了,撑一天就陪你看一天日出日落。”固执地拉过你的手,大步迈出医院的门,明明我那么渴望能治好的。

和你故意开玩笑,你算算,“每年500万需要心脏移植的病人,却只有5000颗心脏被捐献出来,等到猴年马月嘛?”

明明是句玩笑话,你却当了真,沉默了那么久,“那你在心脏移植前别走,好不好?这样,就能有很多时光和你一起度过了。”

“好啊。”故意哄你,“那我活那么久岂不成了老妖怪了吗?”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占阳间人的日子为己所用这样子的事情,实在是迫不得已,是我所不愿做的。如果没那个命等到属于我的那颗心脏,就待你老了,毁了偿命锁,与你同归。如若有幸在你我皆有生之年得到那颗心脏,我依旧会选择毁了偿命锁,靠着这颗跳动的心,与你一同老去,化为尘土。毕竟留我一人在世间孤零零地飘荡,这样的日子,我过怕了,也不想再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很宁静,那个号码再也没出现在你的手机上,我们选择在这个新的城市扎根,你刻意不提我的病,却时时关心着是否有适合我的心脏。白天你很忙,各种应酬,把辛辛苦苦赚的钱那么固执地留给我买药,我说明明可以不买的,也没事,你却生气了,一定要定时检查有没有按量吃药,而我,也不能告诉你其中的缘由,我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你总会归功于那些昂贵的医药,你说这样,你白天工作时,就有了奋斗的理由。

白天,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时间,我总会抽空出去走走,去找阳间的人借些日子,按时吃那些昂贵却没有任何作用的药,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帮人家看一下香烛店,这家店外面是卖香烛的,店主总窝在里面的暗室,捣腾他那些符箓,难得出来也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工作很轻松,客人大多数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了,按着日历买香烛虔心礼佛。

日子照常过着,光阴流转,天气早已经寒冷得逼人裹上棉袄。一大早,你对我说,“今天是天的生日呢,头香已经赶不上了,但这么热闹的庙会去看看么?我想去向佛祈愿,保一个人平安喜乐。”

“嗯,好,我也想保一个人平安喜乐。”

迎面而来的热闹气氛渲染了每个人,通向山顶的青石小道摆满了各种商品,偶有孩子的嬉笑声传来,已经过了玩这些小物件的年龄,却还东挑西挑买了一堆,远远地传来一阵香火气,大概寺庙近了。

庙前挤满了虔诚的信者,双手合十,敬上三支清香,口中絮絮叨叨的,多半说着,盼着,希望着这一年的好运气。

你也燃了三支清香,“走,我们到里面去。”

“好啊。”

我跟在你后面,你轻轻松松迈过了门槛,我却怎么也进不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怎么了?还不跟上?不怕人多走丢了?”

“好好好,我马上。”用手使劲推着那道屏障,一股刺痛感从掌心钻到心底,掌心留下了一道黑色的伤口。抬头看堂中佛像,眼睛好像一直盯着这边,明明只是尊塑像啊。到底还是阴阳两隔,看着你,感觉与你间有段不可逾越的鸿沟。原来这热闹只属于阳间人。

“还不来?”你转头看着我。

“不了,你去吧,我身体不大舒服,我去人少的地方等你。”

“算了,我和你一起出去,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你又匆匆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心里。”

“那我扶着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不用去医院,扶着我走下山就好了,谢谢你。”

你理解错了,我说的心里,不是我那颗被病痛折磨的心脏又发作了,而是我到底应该明白的,喜欢你可以跨越阳间人的层层阻碍,却难跨阴阳两隔,一水间的你我,脉脉不得语。原来这大千的繁华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你在身边,我明明这么难过却不舍得当着你的面哭。要是真的,真的我有颗离开锁也会跳动的心脏就好了呢。没了永生,却可以和你平平淡淡走过一生。

生活还在继续,再次回到了香烛店工作,难得看到店主从暗门中走了出来。

“手是被佛光伤了?已死的人怎么能得到佛光庇佑?只会伤了自己罢了。”他看到我的手,然后这么说。

他怎么知道的?我心中一惊,悄悄移向门边,万一他要对我不利,在门边也方便脱身不是?

“我不是要伤你,提个醒罢了。你要当心的不是我,在伤口好之前不要给那些有些道行的人看到,不然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在阳间留恋的人呢?你说,对吧?”

说罢,他自顾自走进暗门。“当年我为了一个人,被佛光伤得遍体鳞伤,现在回头想想,呵,真不值。”

这句话一出口,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容我多思考一会,店内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也开始忙碌起来,接手那些新到的香烛,把一盒盒香烛搬到它们盖在的地方。

忙完匆匆回到家,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在打工,省得你担心这,担心那。而你还是闻到了我身上一股淡淡的香烛味。

“你去寺庙了?”

“对的,上次没许愿望吧?今天我去补上了。”这样说着,不敢看你的脸。

“好的,是之前的去的寺庙吧?”

“是。”我底气有些不足。

“很好。”我抬眼,很快地看了一眼你的脸,发现你在笑。

“今年的雪真大,年初总是容易伴着一场雪。”突然你这样说了一句。

“多大的雪呢?大到那座寺庙的上山路都被封了,你是飞上去的?”你用视线紧紧地锁住我。

“你在骗我。”我好像能听见你的失望。

“门口玄关处有双手套,用过的,沾了烛蜡。”

“我去找一份工作量不大的工作,闷在家里怕发霉。”你都发现了,叫我如何再掩藏下去?

“为什么?难道我赚的还不够?”你难得提高了音量问我。

“不是,我只是。。。”

“你只是?你考虑过自己的病么!工作时发作了怎么办?你考虑过我?”我低着头不语,第一次见你如此凶的样子,你明明一直很小心避开说我的病。

片刻的沉默后,“好了,没事了,别难过,是我太凶了,把工作辞了吧,好不好?先把身体治好了,再去找工作吧,那时候我不拦你,行么?”

我记得那天的谈话是以我答应辞职结束的。

“真的不继续工作了?我可以给你加钱的。”店主仔仔细细地看着一张符。

“不了,身体不大好,要先看病。”

“看病?你还没和他说吗?你这颗心,除了移植别人跳动的心脏,哪里还有治好的可能?”店主轻轻地收了符。

“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你的心脏异常了,这样的心脏,根本没活下来的可能性嘛。茫茫人海,能遇到同类真的,太不容易。”

他把收起来的符放到了我掌心上,“你拿着。”

“谢谢,但是请你留着吧,这样反复看的,是你很喜欢的东西吧。”

“嗯,是我第一次画的符。多久前的符了,哈哈哈。”店主掀了掀太久没打理的刘海。

“我走了啊,店主要好好注意形象了,一个人看店别把客人吓跑了。”故意和店主开了个玩笑,然后转身潇洒离开。嗯,天有点冷。

回到温暖的家,脱下羽绒服,发现原来那张符就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店主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朱砂画的符,旁边还有一张字迹潦草到都要看不出的纸条:庶安。这个“潇洒不羁”字体,挺符合店主不修边幅的样子。找了个半截拇指大的许愿瓶,把符塞了进去,挂了起来。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一颗跳动的心脏。出门,走在路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左胸腔蕴藏的生命力,不满足只是借,想夺取,想拥有,因为我没有。我也会嫉妒,一次次,都因为这颗心脏,它在跳动,但它只是跳动,我本该有更美满的一生。帮我,帮我,帮我找一颗属于我的心脏啊!而不是,冰冷的偿命锁。

趁着你白天在工作,被贪欲冲昏了头脑的我,浑浑噩噩地寻着我所想要的东西。一闭眼,我可以想象许多冰冷的尸体,火化了,仅仅是火化了,连着心脏一起火化,多好的心脏,却吞噬在烈火中。从城乡的交界处,一路走到乡村,萧条的景,低落的人。走了很久很久,太阳好像止住,不再滑落。远远看见山中的庙,又是庙,又是我走不进去的庙,然而脚步还是向着庙中迈去。

“进来吧,门一直敞开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听着仿佛就能勾勒出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样子。

尽管门是敞开的,我还是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一点一点靠近,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再次被佛光灼伤。

“山中的人都迁居咯,就留着老朽守破庙。”果不其然,佛堂前坐的就是一位年迈的老人。

我抬首盯着堂前佛像看,摆的并不是慈眉善目的观音,如来一类。相反,是肤色发赤,凶神恶煞,有着六手的一尊像。

“山顶造寺祈福,故寺庙多居山顶。山腰造寺,聚妖,所以有这尊佛挡煞。”老者缓缓说道,“姑娘来此就是缘,老朽愿结善缘,帮姑娘完成一个心愿。”

挡煞,怎么不挡我?是这庙年久失修,佛光散去了么?“我,我想要一颗完整的心。”

“哈哈哈,这还不好办?你拿老朽的便是。”

这样轻松的语气,到让我为之一愣。

“你若嫌弃老朽的,刚刚一路上那么多人,你挑颗你看得上的心,把人带来,老朽为你代劳挖心就是。”

这般语气,惊出我一身冷汗,这哪里是出家人?把剖心说得如此举重若轻。我转过身,“打搅了。”匆匆向门边迈去,这位老者,不是什么善茬。

“都来了,老朽一个人在这墓穴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捉到的猎物,能放走?”

原本敞开的庙门哐地关上了,呵,我竟还以为是庙中佛光散尽,却没细想这深山的庙,庙中的神,来得蹊跷。

“唶唶唶。”老人阴冷地笑着,“能让亡灵待在人间的宝物,老朽可是窥探了好久,费尽心血结了这么大一个幻境啊,要不是之前我被同族追得紧,这宝贝怕是早已落到我手里了。”

“不过,真巧,最近老朽挣开他的桎梏了,有大把的时间来夺这宝贝。”

这样一个苍老的人,却动如脱兔,有着明显不符合他年龄的速度,跃起,伸出干枯的手,直直冲着偿命锁而来。

我瞳孔中映照出他愈来愈近的身影,却害怕地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有门被踹开的声音,一道影子冲进来,在影子前的是一只符纸折成的千纸鹤,不偏不倚落在装了符咒的许愿瓶上。“是么?她身上的宝贝可不止那锁。”熟悉的声音,同样是快到常人所不可能有的速度,冲到我身前,狠狠地扼住那只带着尖而黑的指甲的手。

“之前追杀你好几次都让你逃了,啧,找得我真苦。”店主笑着,指尖一用力,将那只手折了过来,仿佛折断一根干死的树枝一般简单。

“早知道你会趁我寻不得你踪迹时,夺偿命锁,你说,我故意露了破绽,守株待兔这招可好?”店主笑得更甚。

“你这老妖怪糊涂了,都忘了我还会画符,我的符,也能算是个宝贝吧?要是没这张符的指引,我怕我还找不到你的巢穴,看我不一窝端了,省的你为祸人间。”

“哼!如今是在我的地盘,胜负还未定。”老妖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向店主脸上抓去。

“不要!”下意识地,躲在店主身后的我,狠狠地抱住了那只手,一瞬间一股腐臭灌进鼻腔。似乎是我的这一举动惹怒了这妖物,他张口吐出积存在身体中的尸气。

“躲开!别毁掉你现在的身体。”猝不及防被店主推开,踉踉跄跄几步才停下。

“好啊,也非逼得我把你打成一具残骸不是!这么毒的尸气,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趁着躲避尸气的间隙,妖物拉开了与店主的距离,几次想攻击我,却都被拦了下来。缠得急了,妖物用他的爪子胡乱地抓,想要撕碎店主。

“你去毁神龛中的那尊四首恶鬼,阵眼在那!”

“你敢!老朽的心血不允许你们毁去!孩孙们,来会会他们!”

从堂前的六手赤鬼像顶部渐渐聚拢了一层黑气,越来越浓,从中传出孩子渗人的笑声,原来这像不是挡煞!这老妖把小鬼都供养在像内!

“咯咯咯,咯咯咯。。。”黑气慢慢地有了人形,成了几个鬼娃娃。

“要是你一开始就让贪欲蒙蔽心智,答应老朽挖人心,怕你现在早已死在老朽手上,哪还用得着老朽拿出这看家本领!”老妖恨得咬牙切齿。原因很简单,这一战,即使他夺到偿命锁,也补不回他亏损的功力。

“娘,娘,娘亲,你在哪。”我亲眼看到鬼娃娃向店主脚边爬去,说着,喊着,狠狠地一口咬下,店主与老妖斗得不可开交,猝不及防被娃娃贪婪地汲取着血液。

“走开!”我上前想拍散这讨人厌的东西,却发现是徒劳。

“别打散他们魂魄!散了魂魄不能轮回,这些孩子就永远找不到他们娘亲了。”接着,我看见店主嘴唇微动,念了诀,隐隐有一层光圈护着,让那小鬼一时无从下口了。

“这是被那妖物用丧了父母的孩子尸油炼成的小鬼,成鬼不久,还对世间有留恋,你去说动他们!这老家伙我来拖住。”

“姜还是老的辣,你也不过是会念几个诀,撒几张符咒罢了!还想治我?”猛地张开他的大口,像是要吞噬一切。

“啊!”小腿间传来剧烈的疼痛,伤不到店主的鬼娃娃换了目标,围聚在我的身边,已经有几个动作快的,对我下了口。我缓缓蹲下身,努力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极尽轻柔地抚着其中一只的脑袋。他吸血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停了。

“你是,我娘亲吗?娘亲以前总是摸着我的头,我找了好久的娘亲。”他突然抬头问我。

“呜呜呜。”先是他独自的抽泣,然后像是被感染似的,周围的鬼娃娃哭了起来。

我安慰着,叹了口气,原来他们也只是生前找不到娘亲的可怜孩子罢了。

“很抱歉,孩子们,我不是你们娘亲,但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吸食人血么?”

“那个老爷爷和我们说,我们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待着,已经不可能了,他说我们已经亡了。一开始,我们都不信的,后来,我们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好像要消失一样。”

“对,对啊,当时我们好怕会消失,消失了就找不到娘亲了。”其他几个娃娃附和着。

“我们急得没有办法,这时候老爷爷又出现了,告诉我们可以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待下去的方法,我们同意了,于是他用蜡烛烧我们。”

“好像,也不是烧我们,是烧一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孩子,那些一样的孩子,都躺在一个大盒子里,面容僵硬,发紫,都不会动。”

“你好笨!爷爷说那个是我们的尸体,我们是魂灵呢。他拿走了烧出的尸油,带走我们,让我们住在那个恶鬼像里面。”其中一个孩子补充到。

“爷爷还说了,要想再见到我们娘亲,就要喝好多好多人血,这样才能更厉害,早日和娘团聚。”

“不过,人血真的好难喝的。”

“是啊,爷爷还经常叫我们想办法骗普通人进这个地方,

他好下手挖心取血练他的法术。有时候真的好累了,他还不许我们休息,要帮他找这些练法术用的人。要不是为了再看一眼娘,我都宁可消失也不要在这。”

“可恶!这妖怪竟利用孩子天真无知的一面来害人!”我气得咬牙,但同时,也还亏这些孩子保持着一分天真,才让我能这么容易让他们悔改。

“乖,不要再吸食人血了,这样罪孽会更深重的,离开那个老妖怪,想办法让你们再见一次自己的娘亲,然后安心上路好么?”

“上路?是去哪里?”

“去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你们会重新拥有爱你们的娘亲。”对这些无邪的孩子,我仿佛能感受到他们失去娘亲的无助,寻着的执着,毕竟,我也曾失去心爱的人,曾寻找了百年。

“姐姐,带我们走出去吧,爷爷这里没有娘亲。”

“好,等收了这妖。”我向神龛走去。

四首恶鬼,一面痴,一面贪,一面嗔,一面狂。

“不许靠近!绝不!”老妖发现我要毁阵眼,都不顾店主的攻击,生生扛下,向我袭来。

“快!孩孙们缠住她!不要让她靠近神龛!”但,可惜的是,娃娃们都畏手畏脚的,虽然怕这老妖,但没来阻止我。

“很好!”一道由符咒组成的长链,狠狠地束缚住了那妖物,他两眼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手还保持着进攻的姿势,但却受了链条的限制,难以再前进半步。“砸了那恶鬼像!”店主双手狠狠扯住长链,努力向后拉。

于是,我在老妖的注视下,拿起神龛中的恶鬼像,在他眼前,将其砸得七零八落。

“别!别!”他怒吼,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泪和绝望。很快的,他消失了,只留下一滩腐烂了的尸骨,店主说,那是他本来的样子。这座寺庙开始剧烈地摇晃。

“快走!那妖消失了,他造的结界也要消失的!”店主指着唯一的出口说。

“等等,我答应带那些孩子找到娘亲。”角落里,我看到娃娃们充满希冀的眼神,实在不忍心丢下他们。

“都是已经是鬼娃娃了!”

“那他们生前也是娘亲疼爱的孩子!”我挣脱了店主,跑到角落,抱起那些娃娃。

“那赶快!结界不稳定!”出乎我意料,店主也返回角落,抱起剩余的孩子,和我一起飞快地向出口奔去。

“你说得对,每个孩子,谁不是母亲的宝贝!”

轰隆隆,是寺庙坍塌的声音,一切都甩在耳后,跨过唯一的出口,才发现自己在一座山,和之前的那座山很像,没有寺庙,只有一座孤坟。年代久的连碑都没有,只有个坟头的孤坟。原来寺庙是老妖用他的墓造的幻界。

“九死一生!十分快活!哈哈哈,除了老妖,除了我心头大患。”店主朗爽地笑着。

“走了,下山吧。”

“能,带我们一起走么?”好几双满是希望的眼看着我们。

“走!哥哥带你们去找自己的母亲,找到了母亲要是不想上路的话,要留下来帮哥哥看店作为报答哟。”

难得的,以前看店主只觉得神秘,不修边幅,到现在才发现他是个善良的人。

“那么,就此阔别,咱有缘再见。”店主站在远方和我招手,几个鬼娃娃或是在他肩上,或是在他怀里,样子实在有点好笑。这是店主留给我的最后映像。

原来,我们都是可怜人。

之后的几年,过得很宁静,渐渐忘了那张符。你的手机响了,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号码,八年了。时光冲淡的亲情又一丝一缕地编织起来,你犹豫了一下,没了八年前的果断,按下了接通。

“孩啊,回来吧。”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有点凄凉。“你爸爸想见你。”

“爸,他还好么?”

“他硬朗着呢,这会子还在洗漱,孩子,八年了,回家吧。”抽泣着的,声音断断续续。“你爸爸,他想看看你还有他儿子的媳妇。”

“他,认了?”你的声音里透着不敢相信的味道。

“倔了八年了,他认了,他说能坚持八年始终如一的爱一个人,那离一辈子也不会太远了。”

于是,离了家八年,你带我去买了返乡的车票。

四川多山,山路崎岖,湿气重。颠簸的车程,惹得人昏昏欲睡,倚着你睡,恍惚间听到谁说,下车吧,缓几日再归乡。我睁眼,周围的人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怎么醒了?多睡会吧,等会要走很长一段路的。”

于是我又闭上眼,分不清那个声音是真是假。

下车后,拖着行李,向家走去,快到时,远远听见一阵丧乐。夹杂着哭声,毕竟谁的亲人走了都会悲伤。走近家门,你几乎是拉着我的手奔过去的,原来家里已经搭好了灵堂。来晚了,最后一面,还是没见到。

“妈,你不是说。。。说爸还硬朗着,还在洗漱的。。。”

你拉着我,让我小小心心地跪下来,自己却狠狠地膝盖着地,对着哭成泪人的母亲说着内心的愧疚,对着离开的父亲诉说自己的不孝。

“儿,你父亲倔了一辈子了啊。”母亲的泪不曾断过。

“妈,别哭了,以后要好好的。”我拭去她的泪。才八年,感觉她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

“生前,你父亲一直不肯认这姑娘啊,到将死,你父亲说,一辈子也不过就是那么短短一瞬,还是让孩子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哽咽了,却固执地说下去。

“你爸最后走的时候,指明要把心脏留给他儿媳妇,让他感觉在这个世界,还有点寄托。他就用手指,一圈一圈在心口划着,直到没了力气,手才垂下去。”她哭着,你抱着她一起流泪,我看着你们,泣不成声。

“后事这边,我操办地差不多了,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看看能不能配型,要是真的能配上,或许感觉老头子也不是离我这么远。”最后,她这么说,然后闭上眼睛,有泪从她眼角滑落,她兀自伤神。

期待了那么久的心脏,近在咫尺,而我却那么悲伤。像这天气,低沉得仿佛可以挤出水。林立的楼房,像巨剑贯入人心,压抑,难受。

已经是中午了,我看得出你内心的悲伤,难过,你拉着我,“已经中午了,别难过了,乐观点,陪你吃个午饭然后去医院检查吧,高兴点,说不定马上就能盼到那颗心脏了。”

“明明是你更难过。”我看到你眼角的泪了。

随便的点了两碗面,挑一个最里的角落坐下。两人的心思,都没有落在这一顿午饭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面,仿佛是在和你比赛,像两个孩子一样,谁先哭谁就输,于是两个人都忍着不哭。

“喂,你筷子都拿反了。”

我低头看着插在面中的筷子,“你在抖腿么?”

“没,怎么了。”

“你看这面汤,汤面有点轻微的起伏。”

你还真的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汤的起伏更大了一点,周围已经有客人轻轻议论着怎么回事。

起伏地厉害了,你透过窗看见远方那么不正常的天色,才中午就那么暗。“快跑!地震!”

人们争先恐后地向门口涌去,已经震得十分吓人,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夹杂哭声,喊声。

“我们坐的位置太靠里了!根本来不及跑!”你一把抓过我,躲到角落里。有灰尘扑蔌蔌地落下来,然后一块块的墙皮,吊顶砸了下来,咣,碎了一地玻璃渣,一切发生那么快。你把那个角落留给了我,对着着角落,撑着墙,挡在我前面,躲在角落,能活下来的几率会大很多,这场来势汹汹的地震,撼动着墙体,摇摇欲坠。

“你去角落!换我挡在前面!我不会死的!”

“不许!躲角落里别乱动,让自己心爱的人帮自己挡伤,算什么男人!”

哐啷,哐啷,大块的墙体开始砸下来,那些喊声,倾倒声,摧毁一切的声音,在我耳边远去了,渐渐的你也不说话了。是多久了?连灰尘都不再扬起,灾难大概过去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墙灰,幸运的是角落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小的三角区间,不幸的同样是,只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小的三角区间。有多小?容不下第二个人。

于是,我一睁眼,就看到了被一块厚厚的墙压着的你,腹部已是血肉模糊了,就那么倒在我的前面,伤成这样,也不曾逃开。我像疯了似的,用尽全力去搬开它,那一刻我哭了,我怕了,我怕我再失去你。只是徒劳,巨石轻微地动了动,还是压在你的身上。

或许是这轻微的颤动让你醒了过来,“乖,别搬了,你搬不开的,我没事的。”

“你胡说!你看你脸这么白!血都沾上我衣服了!”

隔了一段时间,你才很累似的说,“对不起啊,一不小心就沾到你衣服了。对不起啊,还差那么一点点,你就可以得到上天欠你的那颗心脏了。”

“谁怪你!明明是老天小气!故意闹这出的!你和我说话!不许闭眼!”看着你的眼缓缓合上,我怕你就这样离我而去。

“你醒醒,我给你讲个故事,我要你睁着眼,听我讲!”我看着你的眼,看着你费力地挣开。

“长命锁,你知道吧!我这个可是慈禧带的,所以她作孽那么多活那么久!所以第一次见面我不许你碰!所以,所以。。。”我真的没一点编故事的天赋,这个故事,假得掉牙了。

“所以,我把锁给你带,你要好好的。”对不起,故事是假的,锁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锁住那些我在阳间借来的日子,我摘了锁,把那些时日一日不落地挂在你项间。不知道长命锁借到了几日,给你戴上,我祈求那些日子能长得足够救援队发现你。

阿爹说,这锁只有满身阴气的人才能用去借日子,我给了你,大概等我借到的日子被你用尽了,这锁也就消失了吧。消失了也好,省得惹妖物眼红,消失了也可惜,离了锁的我,像脱了水的鱼。

我看到你苍白的脸有了些血色,这长命锁还不错,有点用。很快的,我的双眼开始朦胧,于是我选择闭上眼,这颗心,一点都不好用。

“喂,你还好么?”你问。

“嗯,好。”我答。骗你的,我的心痛得要死,感觉任何器官,连带着血液都在一点点衰竭。

“你能讲完那个故事吗?”彼此间的一问一答,至少让我们知道对方活着。

“不讲,太长了。”对不起,我的时间不许我讲这个故事,感觉生命在一吸一呼间流逝。好累,由站到坐,由坐到躺,都怨这颗没用的心!无来由的怒火,明明差一点我就可以心脏移植,就可以陪你蹉跎岁月。

“算了,给你讲个短的,不是故事,是事实,我有点爱你。”不敢爱太深,怕你的心被我扎根,待我的生命枯萎后,留你满心伤痕。

“我给你三秒,答应还是拒绝。”快点,快点,我的时间不够了。

“嗯,我也。。。。。。”

听力,大概到了极限了,在这时被切断,仅有的所有的养分,大概会被供到脑部吧。听不到我继续说话的声音,你会喊着,哭着,还是沉默?听说心脏病的人会走得比较安静,也好,但愿我不会走得太难看。欠着阳间人的债不舒服,我要去偿还那些我借的日子了,愿你一人安好。

对不起欠你个未完故事。

对不起我的时间不多。

对不起我到了极限。

对不起我要离开。

对不起我那么贪心,还想求来世。

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留你一人看闲庭花落。

徐晟,你要忘了那天,忘了零八年的五月十二,忘了我。

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不是么?

嗯,我想大概是的。我尝试着每天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时光会抚平一切悲伤,像她说的一样,去忘怀,可我做不到。我甚至像个乞丐,乞求再见她一次,她留给我的最后映像,苍白的脸,紧闭的眼,冰凉的身体,死于心脏病,再说不出那样安慰人的话语,而她给我的那个长命锁,等我躺在医院时,就再也没找到过,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最后一点点眷恋,也被我自己弄丢了。

2017,我叫徐晟,来到了一片只有我一个人的海,曾有人要我带她去看看海,我带她看了山,亏了她一生。闭上眼,抚着腹部这道疤,我感觉她的足音近在咫尺,但咫尺天涯。我怕听到海这个词,我怕我会抑制不住泪,我不敢想那次灾难之后我有勇气走得离海那么近,近的可以听到她的心跳,我想跟她说,回家吧,我睁眼,原来她还未归。

我坐下,静静思考,关于这片海,关于我与她的点点滴滴。海,我叫你不言海,可好?不言海,祈求不要提起海,我欠她的,我的心会痛。安安,我到海边了,换我,求你带我看看海,可好?

终究的,你不会回来了,我与你始终差一颗心脏的距离,差一颗跳动的心。十七载年华,八载与你蹉跎,留九载我自思量,不言海的浪,打至我脚边,我向前走着,它冲到我膝盖,我大腿,它冲到我的腰,就像你轻柔地抱着我,我不满足于仅仅只是一个拥抱,于是我向更深处走着,走着,海水灌进口鼻,不怕呵,向前走着,前方,我离我的安安不远了。

很长的故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耐心读完。在选择是不是发布前,犹豫了一下,我怕我写不出我脑海中所想的效果,尽力了,我的鬼故事不恐怖,但我还是希望有人可以喜欢,真的,要是喜欢,我可以改成小说,分章节来写,加进去更多的元素,挺喜欢这个网站的。2017,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言海,不能触及的伤痛,愿时光能抚平不言海的逐浪。

——一只爱拖进度条的萌新

作者寄语:2016.12.24开始写的,断断续续地写,像蜘蛛结网,以脑海中所想为丝,织了这样一个故事,不知道能不能网住读者的关注。还有一个香烛店店主的故事,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抱歉,能写的时间一天最多一个小时,晚自习下课十点多写到11点,时间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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