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娃娃

一天晚上，高三学生王颖走在放学的路上。转过夜灯璀璨的商业区，转过人迹寥寥但还算明亮的马路，她到了每日必经的小路上。

这条路的尽头，是几间互相挤在一起的，歪斜的坍塌的平房。这个时候，不富裕的人家一般都是早就关了灯，钻了被窝的。所以路上见不到一点光亮。

然而今天格外奇怪。老远的，再走入巷子之前，就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光。越往前走，这光的颜色就越强，但却并不明亮。

光源离王颖的家只有几步远，一个驼背的老爷爷一手抓一只洋娃娃，而那光就是从洋娃娃身上发出来的。明明很鲜艳的红光从娃娃身上渗出来，流进夜色里，却穿不透也照不亮浓黑，只是为堆积如山的破旧的杂物上涂上了淡淡的红色。在没有月亮的晚上，徒添几分阴森。

“孩子啊，”那老人说话了，声音就像年久失修的门的呻吟，没有生命的活力“孩子啊，爷爷今天迷路啦，这是哪儿啊？”

不等王颖说话，他忽然笑到:“嗨呦，知道了知道了，这是我做第一个娃娃的地方……孩子，爷爷就剩两个娃娃了，你得买一个。”

爷爷脸上奉承的笑在红光的映衬下，狰狞而猥琐，王颖想跑，却被恐惧挟持住。

于是她便接下了两个娃娃，一个大概半人高，垂眼低眉，嘴咧得老大，布料粗糙；一个只有手掌大小，满脸轻蔑，布料却异常细腻，两个娃娃都发着红光。就在挑选之际，红光陡然加强。身边的爷爷一笑。

当王颖看到小的娃娃时，心里猛的一振，“像，像极了！”

她几乎立刻下定决心，不论多少钱，她都会买下来。但得知价钱，还是犹豫了一下，13元钱，她手上并没有那么多现钱。她盯着娃娃的眼睛，好像又听到那个好听又粗鲁的声音“穷的连这点钱都没有，你tm还想糟践我？配吗，你配吗？”她的爱意和恨杂糅在一起，她偷了家里的钱，买下了娃娃。

那个娃娃，像极了王颖钦慕已久的男孩刘纨。正如其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家里有些财势，外表又比较吸引女孩。仗着这些，人自然就傲慢无礼。

而王颖，家境贫寒，相貌普通，除了大概在班级上游的学习成绩外别无所长。极度自卑的她忽然有一天迷上了他。据说是为他的自信而倾倒。

总之，后来她喜欢他这件事人人知晓，那男孩也仗着她喜欢，想她索要各种东西。每次她送他东西，都是饿了几周肚子，又费尽周折向人借钱来满足他。可男孩毫不在意，也并没有对她的任何感情产生。

一天天的，王颖的朋友因她对他痴迷的愚蠢和久久未还的欠账离她而去，她的成绩也一落千丈。

这让她更加自卑。看着刘纨身旁的漂亮女孩几天一换，自己却毫无可能，王颖心里非常难受。渐渐的在无休止的索取和他的夹杂着偶尔温柔的冷漠，利用和厌恶中，这难受转变成了恨，和那种无法脱身的爱一起，使她日渐堕落。

今天，刘纨向王颖要99朵玫瑰，用来去送给他最近看中的女孩。并不完全是王颖不想给，而是她实在没有钱去满足他的开销了，就告诉他了实情。

没想到他竟然破口大骂:“穷的连这点钱都没有，你tm还想糟践我？配吗，你配吗？”她无力反驳。只是走开。

这天晚上王颖攥着娃娃，回想着这段感情，发现自己失去了很多，而几乎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观现在，自己遍体鳞伤，一无所有。她渐渐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决定从明天起，渐渐疏远刘纨。

第二天，当她走进教室是，没有见到刘纨的身影，之后的几天也是。听啥他因为聚众打架被停课了，再后来就听说他转学到了另一个城市。

即使不舍，王颖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之后的日子渐渐的回归了正轨，忙忙碌碌，高三毕业，王颖考入了一所医科大学。

在高中毕业的暑假的一天，那个娃娃的脸突然破裂翻开了，在晚上，白色的棉絮和红光，就像是翻出来的肉，血，和骨。有点吓人，不过王颖没有太当回事。

大学的某天，解剖课，当大体老师从药水里捞出来的时候，王颖看到了那张青春期时曾痴迷的脸，那张脸上有一道泡得僵白的伤痕，皮肉翻开，深可见骨。

最后一个娃娃看着一切，它那用蓝玻璃做的眼珠将发生过的所有尽收眼底。作为最粗糙的娃娃，它也只有漂亮的眼睛这点可以引人注意。

遗憾的是，一直没有人买走它。

莫名的有点失落，所以它选择坐在柜台上，听店长在絮絮叨叨。店长可以说是个古怪的老头子，他总会说一些它不知道的，没见过的东西。

似乎买走娃娃的人都出了事情，它实在太孤独了，就不能有人能够带走它吗？

没有，没有！！于是它在纸上书写，歪歪扭扭宛如鸡爪子巴拉过的字迹。

「想要，漂亮。」

店主古怪的笑了，然后温柔的抚摸着它的脑袋。他突然将它摔在了地上，然后再度拾起，用温柔的语调自言自语。

「爱美的好孩子。」

它的玻璃眼睛出现了一道裂痕，不过没关系，它不在意。

店长将她改的十分漂亮，它有了超市的高级专柜里的娃娃才有的金色的卷发，它的蓝玻璃眼珠虽然有裂痕但并不影响美感。不知何时，它成为了她。

带走她的人出现在一个周六，还穿着制服的女学生拉着女伴在挑选娃娃。这个名字里带一个昭字的女学生一眼就相中了她。

「瞧，这娃娃多漂亮。」

尽管十三元的价钱看起来十分奇怪，毕竟这个娃娃做工细致，美丽异常。但昭依旧买下了这个娃娃，与女伴告别之后踏上回家的路。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昭对着她自言自语。

她静静地看着昭，看着她柔顺的黑发和深褐色的眼睛。一个极其平凡的女生，她给昭贴了一个平凡的标签。

一个愿意和她讲话的女生，这让她反而不想做一些对昭不好的事情。

等一等吧，她这样想。

昭在夜里的时候，眼睛里会死寂。这一般会从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开始，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

虽然情绪低落，看起来让她很不舒服。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毕竟昭的父母对昭很好。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一个月，她已经喜欢上了每天与她说话的昭。只是逐渐的，昭说的话让她胆战心惊，噢，她是没有胆也没有心的，不过她是真的对这样的昭感到害怕。

昭似乎开始疯狂，昭已经不满足不说话的她。

被欺凌的昭疯狂的在房间里用本子和笔写下最恶毒的诅咒，然后抱着她留下了一滴泪。

泪水让她觉得不舒服，但她不想拒绝。

昭放下了她，决定从窗台纵身一跃。她一把拉住了昭，从窗台跌落，二十四楼坠落后，她觉得天昏地暗。

原来是玻璃眼睛碎了。

昭下楼找她，抱着她失声痛哭。她能听到昭的声音，也慢慢的给了昭一个拥抱。她第一次碰了碰昭的脸，真柔软啊，触感和她自己不一样呢。

毕竟是唯一一个与她说话的人，她觉得昭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有一个人曾经这样深爱你，这大概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她与昭，将会是最好的同伴。

一周后，年轻的少女寻找店长，却发现店长正在指挥搬家公司。

「很高兴您的娃娃带给我了好多。」

老头子看着她，深色怪异。

「当然呢，我是第十人哦。」

少女向老头子鞠了个躬，蹦蹦跳跳地向学校走去。

她和昭，已经是一体了！

再也没有人能将这样一对好朋友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