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词

依旧是一面粉皮墙。墙是完整的，墙里站着吴媛，墙外站着徐方。他们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奈何徐方家道中落，遭吴媛之父嫌弃，禁止登门。两人只好每晚约在后花园，隔墙相会，以解相思之情。

那一年，开科取士。徐方准备上京赶考。只有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他才有资格赢取吴媛。临行前的一晚，两人又在粉皮墙下相会，隔墙互诉衷肠。直到东方泛白，两人不得不分开。吴媛侧头看了看庭院中种植的荼蘼，悠悠的说：“郎心痴，侬心痴，愿做荼蘼月下枝，等郎撷采时。”

传说荼蘼花是春季最后凋谢的花，吴媛如此说，是告诉徐方，她等徐方回来，即便百花凋零，她依旧会等，即便自己凋零，她依旧会等。

徐方怎么会不明白词中之意，心中感激，在墙外相和：“日相思，夜相思，但为相思墙外辞，折桂人共卮。”——白天想你，夜晚想你，为了能够与你长相厮守，暂时与你辞别，等到金榜题名，我会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你，我们共饮合卺酒，从此不再分离。

分别后，徐方登船北上。他虽满怀希望，怎奈天意弄人，行至半途，一场大风，将船吹翻，徐方落入江心。他不甘心淹死，因为有人在等他。他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越是下沉，直至没入水中。

与此同时，白羽也像是被江水包围了一般，大口的喘着气。之后，他的意识又回到了断墙前，墙上的词句就在眼前。他清楚的知道，刚才的景象不是幻觉，那是前生的记忆。

他从北方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市，不是为了求学，他在这个城市变得形销骨立，也不是因为水土不服，他来到这家医院，更不是为了看病，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媛妹！”白羽试探着发出一声轻呼。

“表哥！”随着一声回应，一位姑娘出现在白羽面前。姑娘穿着月白短袄，绣花长裙，眉目如画，正是吴媛。

白羽猛地将吴媛包入怀中，不及说话，早已泣不成声。吴媛也紧紧的抱着白羽，双目垂泪。

哭了良久，白羽抽噎着说：“媛妹，我来晚了。”

吴媛将头靠在白羽的肩上，“你还是来了。”

两人手挽着手，偎依在断墙一侧的回廊下，互相讲述离别经过。

自从徐方走后，吴媛每晚依旧会到粉皮墙下，轻吟两人分别时的词句。过了两个月，徐方的死讯传来，吴媛不信，以为是父亲想让她死心，故意捏造的死讯。

又过了一年，徐方音信皆无，吴媛不得不信了。从那以后，吴媛茶饭不思，每日守在墙边，没有多久，一病不起。吴家请了不少名医，毫无起色，反倒日渐加重，半年后便去世了。

吴媛望着白羽说：“我爹娘把我葬到城外，我还是想你，就跑回来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白羽本来已经停止了哭泣，听了吴媛的话，眼泪又夺眶而出，“我……我应该早些来的。”

吴媛伸手为白羽拭泪，柔声说：“你来就好，几经轮回，你还能记得我，我真的很欢喜。”

白羽握住吴媛的手，激动的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吴媛摇了摇头。

“为什么？”

吴媛注视着白羽，“人鬼殊途，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我要去轮回，然后回来找你。你等我吗？”

“等！”

清晨，吴媛走了，带走了断墙上的字迹。

从那以后，白羽的病不治而愈。虽然出了院，他每天还是会抽时间，来一次医院，在那面断墙前，痴痴地看一会儿。

直到我与白羽老师相识时，他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十八年。

到了第二十年，我问他：“已经等了二十年，还要等下去了吗？”

白羽说：“她等了我二百年，我就算等她一辈子又算什么？”

又过了一年，她终于出现了。那天，白羽来到断墙前时，她已经在了，正专注的看着暗黄的粉皮墙，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轻吟着：“郎心痴，侬心痴，愿做荼蘼月下枝，等郎撷采时。”

那一刻，白羽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身躯颤抖，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边走边和着：“日相思，夜相思，但为相思墙外辞，折桂人共卮。”

她猛地转身，见到白羽后，一头扎入白羽怀中，放声大哭……

之后，他们结婚了，我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现在，他们过得很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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