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夜里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村子里虽然通上了高压电，也有好多人家买了电视机，但是夜晚的娱乐活动，大多数还是聚在一起打麻将，扑克牌之类的。李老三的孩子刚刚出生，但是他却不爱待在家里陪老婆看着孩子，每天晚上都往村头的小卖部那里跑。因为地方平坦，人流量算是比较多的，所以到了没有事情的晚上，大多数人都会到村头去娱乐。农忙的时候人会比较少，大家忙着干活就需要早睡，家里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人也比较少，很少有像李老三这样的，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有抱几次，整天里往麻将桌跑。

慢慢的，就有流言蜚语出来了，说是李老三之所以总是往麻将桌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老婆生出来的孩子，从来都不抱出来，到了一个月该请村里人吃饭的时候，竟然都没有请吃饭。这在村子里可是一个大忌呀，做父亲的不请吃饭，怎么让村子里的人认识他的孩子。在这样封闭的村子里，家族的观念依旧很重，李老三这么做就是让自己的儿子日后抬不起头来。

这一天，李老三吃过晚饭之后，依旧把老婆晾在家里，跑到了麻将桌旁边。他去晚了，那天去的人比较多，麻将桌上坐了四个人，而且旁边还站着不少“观战”的人。有一个叫胡永的男人，看到了李老三，招呼他:“老三，来了啊……今天没抱孩子啊……还是孩子，不是你的啊？”李老三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他本来跑出家门就是为了躲开孩子这个话题，没有想到还是不行……众人都不打麻将了，齐刷刷的看着李老三，好像他身上带着金子一样。李老三假装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一把揪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叫陆军的人，把他丢到了一边，自己坐在麻将桌上，说:“来，打麻将……”他看了一眼陆军的牌，又吐了一口痰，说:“陆军，你这是什么运气啊，这么烂。”

陆军在村子里就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三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平时就靠给死人抬棺材换取一点儿生活费。每次手头有了宽裕的钱，他就跑到麻将桌，有人说他是为了看小卖部的老板娘才来的。被人这么羞辱了，陆军胆怯的开口辩解，他说:“李哥，你打，你打，你运气好。”

这话听着像恭维，李老三竟然也没有听出来隐含的封闭，开始打麻将了。他摸着麻将牌，竟然觉得有些温度了，可能是摸久了自己的体温到了上面，再加上灯光很暗，也看不清楚。终于轮到李老三出牌了，他早都准备好了一个红中，一甩手就板出去了:“红……”

李老三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他刚刚甩出去的麻将牌，不是他以为的红中，而是一根小孩子的，带着血的手指头……那么细，那么嫩，那么小，他吓了一跳，低头看自己的麻将牌，竟然是一排的手指头……他吓坏了，直接从凳子上跌倒了，瘫在地上，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指着麻将桌，哆哆嗦嗦的说:“我儿子来报复我了，肯定是我儿子来报复我了……那不是麻将牌，都是手指头，那是我儿子的手指头啊！”

大家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够几个人合力把他弄回家了。到了李老三的家门口，陆军上前敲的门，说:“嫂子，三哥不知道怎么了，我们把他送回来了。”

李老三的老婆马上就开门了，看到李老三那个样子，竟然哭了起来。几个大男人把李老三放下来，都走了，只听到李老三的老婆在说什么“造孽啊”之类的话。

第二天，村子里就传遍了消息，说李老三疯了，还说他媳妇实际上生了一个“鬼胎”，就是生出来不会哭也不会笑，只会吃东西。所以李老三才没有请村子里的人吃饭，怕被别人知道了，要把孩子处理掉。虽然是一个“鬼胎”，很大的概率养不活，搞不好还会影响家里人的命数，但是始终是自己的孩子，而且他的媳妇十月怀胎才生下来这么一个儿子，当然不肯把孩子交出来了。

李老三每天晚上不在家里陪媳妇，也不抱孩子，就是因为孩子是一个“鬼胎”。村子里正在商量该怎么办的事情，李老三又出门了，他的目的地当然还是麻将桌了，一路上走就一路上有人跟着他，议论着什么。他刚刚到麻将桌，还没有落座，就被胡永拦住了，大家好像是推选出胡永作为代表，他开口就说:“三哥，我们都知道嫂子生了个死胎的事情了……这么说吧，为了整个村子的安全，必须交出来。孩子什么时候都会再有的，但是村子里每一个人……”

“我知道了，待会回去我就把他弄死，沉在池塘里……”李老三这么说，原本大家伙以为会很艰难的谈判，甚至于会打起来，需要动用到武力，没想到李老三轻易就答应了。其实李老三心里也有自己的顾虑，孩子出生之后，虽然说是一个“鬼胎”，作为父亲他还是经常看孩子的。越看觉得越不像自己，直到那天大家伙一起送他回家，他才发现了，孩子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像那个陆军！虽然媳妇不承认，但是李老三心里有数。

李老三转身就走了，这个时间媳妇肯定睡着了，孩子为了安全，不能够和活人一起住，被放在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李老三静悄悄的打开了门，只有一丝丝月光照进房间里，孩子白净的脸上有黑溜溜的眼珠子，只是不哭不闹。如果没有人说，真不知道这是鬼胎。李老三抱起来孩子，来到了池塘边，他想着这也是他第一个孩子啊，怪可爱的，有点儿舍不得……

但是，说不准不是他的呢。

李老三举起孩子，准备摔到池塘下，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只属于孩子的笑声……没错，他的孩子笑了，咯咯咯的，在黑暗里让人害怕。李老三腿一发软，竟然自己掉到了池塘里。

第二天，李老三的尸体被发现了，孩子就在岸边，而且会哭了。人们都说，李老三用自己的命，换了鬼胎的命。过了几年，陆军娶了李老三的寡妇，接养了曾经的“怪胎”，没有出过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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