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灯笼的女孩

田间一片草动声。

落日的余光映照在这对母子身上，小杰正跟着她的母亲在田垄上走。身前的母亲穿着淡粉色的长裙，正迈着一颠一颇的步子走着。这次小杰陪母亲去看病，现在拿了药回来，看着母亲吃力地走着，小杰很是揪心。

“妈，让我来抱你吧。”母亲笑了笑，算是应了。小杰撑起母亲的腰和腿弯，在田垄上匀步走着，远远望去，这哪像一对母子，明明就是一对情侣。

小杰今年十八岁，母亲也才二十九岁。在母亲十一岁的时候，一天走夜路发现了他——一个小脸红扑扑的哼唧哼唧的婴儿。母亲把他捡了回来，帮他退了烧，并收养了他。至少母亲是这么说的。他抱着母亲，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母亲十一岁时是怎样养他的？除了村子里的几个熟人，没见着母亲有亲人，母亲小时候是怎样过活的？像她这样一个本该待在富贵人家的标致美丽的小姑娘，又是怎么处理好家里的一切农活的？要知道，在他成年以前，他是从来没插过手的。

小时候总能吃上肉，有一次他知道肉的价贵，就问母亲：“妈妈，这些肉是哪里来的？”母亲一愣，笑笑说：“当然是和村北的庄大爷买的啦！”

“那你怎会有这么多钱买肉呢？”

母亲慈祥的说：“妈妈每天啊干好多好多的活，为的就是不饿着我的小宝贝啊！”

小杰幸福的笑了。然而，每次他在田间玩遇到上山坡耕地的曹大爷，曹大爷总会叹息着，给他一些钱，“你们母子两命苦啊！拿钱去买些好吃的吧，好好争气，将来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那时的他不怎么在意，以为是曹大爷给他的零用钱，可现在想来，那时曹大爷的神态和语气，似乎和自己的生活有些不符。

小杰感到有些沉闷，回到家，他做好饭，随便吃两口就出去了。坐在田垄上，他又想起村子里面说的鬼灯，只见其灯光不见其人，许多年前这东西害死了不知道多少走夜路的人，可后来村里去流行一种说法：好人走夜路，绝对遇不上豺狼虎豹；坏人走夜路，绝对活不到第二天早上。不管如何，大多数人认为这鬼灯很邪门，很多人都来劝小杰小心点，因为他家在半山腰，最靠近山林，小杰听到了往往只是笑笑。他不相信这些东西，再说，他也从来没见过。

这时，他又想到了母亲。他曾经跟母亲说过这件事，可母亲每次听到总是在沉思着什么。他又想起小时候，一天晚上他被惊醒，害怕得哭了，不停地叫唤着妈妈，可就是听不到妈妈的回声。他在屋内四处跑去望，可妈妈根本不在家！他不敢出门，外面有许多豺狼虎豹，他一直哭，哭得睡着了……第二天他醒来时，睡在妈妈的怀里。他委屈地问着妈妈：“妈妈，昨晚你去哪儿了？我好怕。”母亲没有回答。

小杰感觉烦躁极了，他不知道母亲从哪里来？又是怎样收养她的？11岁大的小姑娘，怎会敢走夜路！

不知不觉间，夜幕拉下了屏障，小杰还不想回去，他打算到山上去走走，即使那里被传说有鬼灯。在山上，听着虫鸣，他走的有些腻烦了，便停下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休息。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轻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他的头皮有些发麻，今晚怕是真的遇上鬼火了。但他仍壮着胆子，回头一看，是村民说的那诡异的灯光，被罩在一个纸灯罩里，而提灯的人竟是母亲。

母亲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这当年她豆蔻年华时那身蓝色的衣服。当年的她，美极了！现在她，恐怖极了！小杰转过头去，不敢面对这个现实，他也不知道母亲会把他怎么样。他的肩膀被人拍了几下，缓缓转过头，仍还是母亲那面无表情的脸庞。

母亲机械的将他拉起，牵着他，提着灯走着。小杰麻木的望着母亲的身影，母亲很漂亮，从小到大他看到的母亲都是那么美。难道母亲不是人，那她到底是什么？

回到家，母亲把灯笼放在床上，在桌子旁面对面和小杰坐下。

许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追击战：张将军和李将军因为拒不投降，被敌人追击，他们率部拼死杀回国去。在这附近，却中了敌人的埋伏。李将军杀光敌人去探查时，张将军身负重伤，躺在草丛中，递给李将军他怀中孩子，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吼一声：“走！”李将军无奈，只得背着孩子率领残部逃跑。到这个地方时，又中了敌人的阻击，李将军中了一锤，背上的孩子掉入路旁的草丛里，大声哭嚎着，可惜在这混战中，无人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不哭了，打斗声也停息了。一团光飘来在孩子的眼前绕，这在大人看来很诡异的场景在孩子的眼里却很有趣，孩子被逗乐了，跟着光爬。每当婴儿停下在哭时，光也会停下，继续引着孩子走，引着孩子到一个无人住的房子。

在这里，婴儿每天都能找到吃的，长大些，她就吃像耗子之类的。晚上，光都会待在她的屋里，发出的光线和香气吸引各种昆虫和小动物，都被她吃进肚子。到七八岁时她就能捕大型猎物了，又一次，她力气大得咬翻了一头母鹿，狼都为之胆寒。以前她都穿着兽皮，用藤条扎起头发。一次发现一支被劫的商队残留下来的箱子，她废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去，打开大箱子，里面全是衣物，于是，她有了衣服。

还有一次，那座房子灯火通明，里面传出了繁杂的碰杯声，歌姬唱歌，拉乐，舞姬跳舞的声音，一个心术不正的人顾不上疑惑，想去蹭蹭，破门而入，结果被门旁的她咬断了脖子，一声不响地死去了。

这就是妈妈的身世，后来的鬼火，都是她和那团光。但人们只见那黄色的光，见不到提灯的女孩和灯笼。也就是她十一岁那年，提这鬼灯在山上，看到了可伶兮兮的他，于是她面无表情地抱起他，继续往家走。小杰和妈妈都沉默了，“我不知道那鬼灯为什么要救我而不是杀死我？”妈妈最终开口了。也就这时，灯笼罩突然破开，鬼灯出来了，越来越高大，慢慢变成人形，最终形成一个穿铠甲的人，慢慢张开双臂。母亲哭了出来：“父亲！”迎向它的怀抱。

小杰感到了什么，“爷爷，不要带走妈妈！”也冲向它。

从屋外看去，屋内发出了一团极强的光，然后瞬间暗了下去。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灰发老者在村民的陪同下来到这屋里，翻出了当年那张裹着婴儿的抱被，老泪纵横。“他们可能还活着，也可能死了。”没错，他就是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