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景

 分类:民间鬼故事    作者:鬼道长    浏览: 次  

    他当真为玉宁铺了十里红毯,京城的街道,四处绵延不绝的红,玉宁喜欢的合欢花被他采来做沿路妆点,于是香飘十里。他骑于高头大马之上,迎接那将要过门的妻子,看她在喜娘的搀扶下远远走来,似幼年时无数次相逢,就那么款款行至他的面前,让他在牵起那双玉手的时候不自觉微微颤抖。这将是多么重的承诺呵,轻轻一牵,便是一辈子。
    耳边欢快的曲儿声震天,四处笑脸洋溢。夜添眉梢眼角藏不住的欢喜,小心翼翼牵着新娘子拜了天地父母,珍而重之将她护在自己身旁,要让她做自己的心肝儿,一辈子。
    然,金秤杆握在手上,终挑起红盖头来的那一刻,天塌地陷。
    红盖头下,俏生生一张脸,还带着未脱稚气,只对他笑,笑容天真无邪,却已然有了倾国之姿色。
    沈家小女儿嫣娘,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谁人不爱?
    可对于夜添而言,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他的佳人呢,哪儿去了?
    “当啷”一声响,惊得面前小人儿一个激灵,抬头怯怯望着他,可脸上笑容依然倔强得不愿褪去。
    “夜添哥哥,你不欢喜嫣娘嫁你吗?”
    夜添声音却是冰冷:“玉宁呢?”
    小人儿依旧保持着好仪态,举手投足间,是皇家贵气。
    “夜添哥哥,你是不欢喜娶了嫣娘,还是……本就不欢喜嫣娘?”
    小人儿说得那般可怜,甚至眼底已现晶莹,一汪水兜在那里,硬是没让它掉下来。她微微仰着头,直视着夜添,目光清澈,光明磊落。
    只,在夜添眼中,都是惺惺作态,这是个小妖精,偷走了玉宁,却还装作楚楚可怜,夜添当真瞧不起她。
    丝毫不怜香惜玉,夜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命摇晃:“玉宁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快告诉我!”
    终于将那清纯眼底积蓄的眼泪尽数晃出,嫣娘啜泣着,咬牙说出了玉宁下落:“宁姐姐……已经替我去了莲华庵。”
    仿佛晴天霹雳!
    “怎么可能!她一心一意要嫁我,怎么可能会替你去莲华庵?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她是不要命了么?”
    “夜添哥哥!”沈嫣儿一把抱住了夜添:“夜添哥哥,嫣娘自小就欢喜你,自小就想嫁你,嫣娘一点也不比宁姐姐差,你看看嫣娘吧!求你,看看嫣娘吧!”
    然而,她的祈求却被夜添毫不留情一手挥落,嫣娘娇小的身子滚落在地,和着地上尘土,可以分明看清她稚嫩脸蛋儿上的血痕,五个鲜红手印,便是这一夜洞房花烛夜添为她留下的印记。wwW.Guidaye.coM
    带着伤,带着痛,没有一丝丝美好。
    除却那个血红的巴掌,夜添从此再未碰她,拂袖而去。
    哪怕她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哪怕她恳求得那样没有尊严,夜添不屑一顾,生生将她踹离自己的身旁。
    “要么滚,要么死,你自己选择!”夜添离开前如是说。
    沈嫣儿呆住。
    那一晚,夜添上了马,彻夜狂奔,便是要赶往姑苏莲华庵,去迎回他这一辈子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
    五、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房里的人却似胶着,死死抱住,再不愿分开。
    轻轻掀开玉宁头上的帽,光可鉴人的头刺得夜添心疼。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那里,那里,曾有青丝三千,是这世上最勾夜添心魂的东西。夜添总爱将玉宁的青丝绕于指尖,绾青丝,绾在心头的,是二人矢志不渝的情,却如今,随着这三千青丝的一同飘落被生生斩断了。
    不必说夜添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来累死了多少匹马,也不必说夜添在绵延阴雨中浸泡了多久,所有的苦与恨都在见到失去头发的玉宁时烟消云散。他紧紧地抱着这个自己心尖尖上的姑娘,一滴热泪滚落,恰落在了玉宁白皙的脖颈上。
    “随我回去。”他说:“你是我的妻子,该出家的是嫣娘,这等罪过,你不能替她受着。”
    玉宁轻轻推开他:“嫣娘她怕极了,只抱着我哭,她不愿出家,那么小的年纪,哪个姑娘会愿意就这么一辈子老死在青灯古佛旁?她爱你,自小便爱你,若这世上还有人能给她幸福,便只有你了,夜哥,你可明白?”
    “我不明白!”夜添怒吼:“她什么都有,打她出声那天起就注定了浩荡恩宠,便是为这恩宠牺牲些又有什么?可她竟不满足,偏偏要牺牲你的幸福来换她的自由,嫣娘此心,何其狠毒。”Www.gUidaye.cOm
    “不怪她!”玉宁擦了把脸上的泪,笑道:“夜哥,是我自愿的呢。”
    “这不可能!”
    “夜哥,你可知道皇上为何要让这许多女子出家为昭容皇后超度?只因他思念皇后之深,于梦中见到皇后徘徊不去,往生不得,皇上心疼,想度她,却听皇后说,七苦不见,极乐往生,便是归宿。于是,便有了这许多桩事情。夜哥,玉宁想通了,从今往后,青灯古佛,要替皇后寻极乐。”
    “极乐?”夜添觉得可笑:“世人皆苦,何为极乐。”
    玉宁笑了:“了无尘埃,便是极乐。”
    只这一句,心迹已明,便是永诀。
    夜添呆住:“玉宁,你当真心意已决?”
    玉宁点头,双手合十,微笑:“佛门清净之地,不容儿女私情亵渎,公子,还是请回吧!”
    夜添也笑,仰头大笑,泪水尽数洒落,落上足下土地,一滴一滴,尽是恨,尽是悔,尽是决绝,却又尽是痴缠。
    “我自小捧在心上的那一人,名叫玉宁。静渊师父,你与她长得很像,是夜添唐突了,还望师父恕罪,夜添告辞!”
    一语催心肝。
    夜添转身离去,黏似离愁的雨将他身子打得单薄,他一步一步走得坚决,未曾回头,自然也未曾看到身后那女子眼中的泪水,一如这场黏人的雨,胶着在心口上,永远是化不开散不去的疼痛。
    夜哥,再见。
    她在心中道,缓缓阖上了房门。
    夜添几乎是狂奔着出了莲华庵,迎面便撞上一人,他还未及道歉,便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如此熟悉。
    他惊讶抬头,一袭红衣在雨中晕染出水墨禅意,隐约似有大朵红莲在她肩头绽放,却,在夜添眨了眨被雨水打湿的眼后,红莲消失不见。
    “公子,这么着急是要往哪儿去?”
    “阴萝姑娘?”夜添迟疑着问。
    “原来公子还记得奴家,让奴家好生感动呢!”阴萝娇笑着,牵起了夜添的手:“公子,时候不早了,你我还是赶紧上路吧!”
    “上路,去往何方?”
    “公子不是想弄明白这一场孽缘的缘由么?阴萝现下便带你去看看!”
    这话又是说得奇怪。
    看到夜添迷惑不解的神情,阴萝又是抿嘴偷笑:“啊呀,看来公子还没明白过来呢!公子,你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昨日之事的回想罢了,是你自始至终看到的表面,不可信的!”
    “那就请姑娘告诉夜添,究竟什么才是可信的。”
    阴萝紧紧握着他的手,指了指北方,那里,正是去往京城的方向。
    “公子,随阴萝来,阴萝现在就带你去看看,真正的人心究竟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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