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梦游

于顺从晚自修的教室里走出来，独自一个人。刚入学一周，还与周围的人不太熟悉，能够一起结伴同行的，关系相处的好的，就只有同一间寝室的唐伟。但唐伟很不愿意晚自修，他更乐意呆在寝室，坐在电脑前，在网络游戏的世界中，消磨时间。人各有志，于顺也不勉强他。独自走在返回宿舍楼的路上，他突然心血来潮，想换一条路返回宿舍楼。是一条平时未走过的路。是一条容一个人通行的羊肠小路，从一片绿化带中穿过。他放慢了匆匆的脚步，在羊肠小道上散步，闻着草叶味，还有夹在其中淡淡的花香味。一口井，突兀出现在羊肠小道上。井台大，要两个人张开双臂合抱。

于顺的老家也有一口井，井台小，他现在张开双臂就能抱住。井口只容的下一只铁皮的桶进出，但井内的空间，是可以同时容着三只铁皮桶一起升降的。记得奶奶回答过于顺的疑问：＂那井里落进过人。没死，捞上来了。怕再有人落进去了，就拆了原来的井台，加了一圈石板，缩小了井口。＂这也是奶奶年少时，从她的奶奶那里问来的答案。于顺绕过了羊肠小道上的井，并没有立即离开，停下了，站在井边，双手摸着井台向内的边缘。长年有井绳磨过，井台向内的边缘光滑。他探头看井中。头顶有月亮，银白的光照下来，照亮了井中的水面，倒影着月亮，和于顺探出井台的头。井中的凉气袭上他的脸。于顺收回了探头看的姿势，想离开，继续返回宿舍。一抬头，井边多出了一个人，是个女生。她，齐耳根的短发，齐眉毛的刘海。大眼睛，薄嘴唇，瓜子脸。白色的衣服，斜开着一排长条的布扣。黑色的长裙，一直垂下，盖住了鞋子。她的双手轻握着放在身前，露出一截在袖子外面的双臂上，戴着一对玉石的手镯。女生的形象是复古的，于顺的感觉是，民国时的女生穿越了。

宿舍楼的熄灯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了，提示铃响了。唐伟关上了电脑。宿舍管理员拉开电闸后，需要供电才能有的网络也就断了。没网，没电，他只能无奈的上床睡觉。＂奇怪。＂他嘟囔着。同寝室的于顺，反常的晚归了。唐伟走到窗户边，隔着玻璃看外面。远处的教室，没有灯光，一片漆黑了。于顺肯定不在那里晚自修了。门外的走廊上，传了一串脚步声，是奔跑着的脚步声。有人跑到了门外，停住了。唐伟听见钥匙插入门上锁眼的金属摩擦声，是于顺回来了。于顺开门进了寝室，抓紧时间脱了鞋袜，洗了脚。赶在宿舍管理员拉开电闸前，躺上床。唐伟问他：＂晚上跑哪里去了，这个点才赶回来？＂＂就在校园里散个步。＂＂就你一个人？！＂唐伟不信，继续问。于顺已经躺上床了，闭着眼睛不出声了。

宿舍楼陷入了一片漆黑中，被宿舍管理员强制的熄灯了。躺在床上的于顺，很快的睡着了。听见唐伟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飘飘的走在羊肠小道上，又一次走近了那口突兀在羊肠小道上的井。又一次看见了那个民国风的女生，坐在井台上，双腿垂在井外。黑色的长裙垂着，盖住了穿着鞋子的脚。双手还是轻握着，放在身前。对他微笑着，动着嘴唇。是想对他说什么话，但他在梦中却一个字也听不见。没关系，只要再见到这个女生，就好。他飘飘的走到了井边，侧过身，抬起一条腿，歪着屁股，也坐上了井台。＂醒醒。＂有人在远处说。于顺挪了一下坐在井台上的屁股，抬起了另一条腿。双腿悬空了，垂在井外，也和身边民国风的女生一样的坐姿。＂你睡傻了啊！＂啪，于顺的脸颊上好像被无形的东西扇了一记耳光，不是太疼。啪，他的脸颊上又被那无形的东西扇了一记耳光，这回疼了。于顺醒了，睁开眼。他借着月光，看见了站在面前的唐伟，还看见自己正坐在窗台上。背后一片凉飕飕的风刮过，窗户是敞开的。

于顺害怕了，从窗台上跳下来。双脚着地，没站住，他的腿被吓软了。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浑身直哆嗦。唐伟把于顺的一条胳膊架起，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扶到了床边，扶着他坐在了床上。于顺的脊椎骨也软了，直不起腰。他靠着床头，瘫坐着，脸色难看，本来的血色吓白了。唐伟亮着手机的光源照明，朝于顺平时用的茶杯里倒开水，为于顺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唐伟告诉于顺，自己睡着后，被凉飕飕的风吹着脸，从梦中惊醒了。一睁眼，借着从窗外照进室内的明亮的月光，他看见，窗户是敞开着的。于顺侧身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悬着空，头低垂着，一动不动的。唐伟从床上坐起身，叫着于顺的名字，一连叫了几声，也没听见他回应。他还是一动不动的低垂着头，侧身坐在敞开着窗户的窗台上。唐伟下了床，走近了于顺，看见，他是闭着眼睛的。＂醒醒！＂他冲于顺大声的说。起了效果了，于顺动了。他挪动了屁股，另一条还落地寝室的腿也悬空了。敞开的窗户没有防护栏杆，于顺只要朝后仰面，就能坠出窗外，从九层楼的高度坠下。＂你睡傻了啊！＂唐伟抬手拍了一下于顺的脸。看他没睁眼，也没动，再用点力气拍了一下他的脸。拍醒了，于顺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唐伟跟在于顺的身后，走在绿化带中的羊肠小道上，去看那口井。听于顺说了昨晚在羊肠小道上看见一口井后，他就直摇头。开学第一天的白天，唐伟就在学校里转悠过了一圈，没看见于顺说的那口井。如果井是于顺幻想出来的，那个民国风的女生也肯定是他幻想出来的了。果然，如唐伟料想的，羊肠小道走到了尽头，也没有看到于顺说的那口井。

于顺呆在寝室里，难得的，没有去教室晚自修。靠坐在床头，腿上摊开一本书，视线却飘在空中，长时间的发呆。唐伟不出声叫他，连去食堂吃中饭都要在发呆中错过。唐伟晚饭是在校外吃的，与网游世界中的队友们网聚了。他喝了几瓶啤酒，头晕乎乎的，回到寝室，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有人拽着胳膊把他拽了起来。寝室亮着灯，唐伟看的清楚，拽他起来的人，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凉飕飕的风刮过，唐伟看向了窗户，敞开着的。＂于顺？＂他问了一声，围观在寝室门口的一群人中，有人出声回答了他：＂已经下去了，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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