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泪鬼火

故事是我小时候听我妈讲的，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真假无从考证，但她说得声情并茂，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老妈讲故事的能力太强。

故事发生在文革时期，那时候我妈还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我姥爷因为私藏封建禁书，被红卫兵抓了去关了牛棚，每天开大会挨批斗、批斗完了游街。我姥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下嫁，没经过大事，受了这打击后，一病不起，住进了县医院。

那时候我妈兄弟姊妹6个，我大姨远嫁他乡，我妈排行老二，剩下四个舅舅，俩十二三岁，正值淘气的年纪，另外两个都不满6岁，还需要人寸步不离的照顾。

那天我妈在县医院看着我姥姥打完点滴，喂她吃完饭，已经是晚上8点了。护士追着我妈催交住院费，老妈嘴里应承着，心里却火急火燎，家里还有4个嗷嗷待哺的弟弟，他们一天都没吃饭。

安顿好我姥姥，应付完护士，我妈火急火燎地往家赶。从县医院到家，20公里的山路，那时候没有公交车之类交通工具，白天运气好的话，能搭上个顺风车，晚上只能靠两条腿。那时候的人，脚底快，但20公里山路，也得走三个钟头。

老妈一边疾走，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心里异常焦虑，姥爷被关牛棚，前途未卜，姥姥20块钱的住院费，医院每天都没命地催，这天大的一笔钱，让一个农村小姑娘，可怎么去筹？家里粮食也快吃完了，四个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

又焦虑，有感觉异常委屈，人家的姑娘这个年龄，正是天天描眉画眼爱打扮的年纪，为什么自己家的天却塌下来，这么重的担子，全压在自己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身上。

脚下却丝毫不缓，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鬼蛙林。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家里小孩夭折的很多，这地是扔死小孩的地方，阴气重，经常有人听见孩子的哭叫嬉笑声。在晚上，男劳力也没几个敢走这地方，老妈惦记家里四个弟弟，硬着头皮走了这条路。

我妈低着头走路，心里越想越委屈，不一会泪珠就在眼眶中打转。忽然听见前边“哇”的一声小孩哭叫。一抬头，看见两团鬼火，将熄未灭，幽幽地冒着蓝光。老妈头皮一下就炸了，转头四下张望。恐怖的事情出现了，无论老妈向哪个方向看，那两团鬼火都出现在老妈视线的正前方，就像长在了老妈眼睛里一样。

听见林子里不时传来的猫头鹰阴森的孤鸣，老妈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鬼蛙林。

这种鬼火，老妈听老一辈的人讲过，叫滴泪鬼火。专门在人倒霉运阴气盛的时候出现，看见这种鬼火时候千万不能哭，一哭就完蛋，两个小鬼就架着你开始走，等天亮了，指不定跑出去几千里了。隔壁村的二傻子王老二，就这么一晚上被小鬼架着从山东跑到了河北。

漆黑的夜里，没有半点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就剩下那两团鬼火，明灭不定，不断变换着形态，林子中不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老妈又惊又怕，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掉泪不能掉泪。可一个姑娘家，遭逢这么多事，又遇到这么大惊吓，哪还能忍得住，越想忍着眼泪，泪珠越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漱漱地往下掉。泪珠一掉，眼前的鬼火闪亮了一下，消失了。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老妈后脑勺发凉，同时也吹散了天上的乌云，月亮漏了出来。借着灰蒙蒙的月光，老妈看到原先鬼火闪烁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难道是小鬼，要开始架着我跑？”老妈心里一惊。可一想又不对，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小鬼应该是有两个，怎么前边只有一个。

黑夜里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单看身形，老妈越来越觉得熟悉，难道是弟弟饿急了来出来找我？

“老二。”那人影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这可把老妈吓坏了，这是姥爷的声音！他不是在牛棚关着吗，怎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

“爹！？你怎么在这？”老妈问。

那人影并不答话，转身就走。

“爹！你干嘛去！”姥爷看起来精神并不是特别好，我妈怕他有事，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姥爷走得并不是特别快，而且一步一步特别沉重，老妈一路小跑着在后边追。看着也就是十来米的距离，可老妈在后边一边喊一边追，苦苦追了半个小时才追上姥爷。

走近姥爷身边一看，才发现姥爷前边还有一人，青黄色衣帽，胳膊上带着红袖章，是个红卫兵。姥爷浑身衣服都碎得不像样，到处都露着肉，身上还有一道道像是被鞭子抽出来得一样的血痕，带着手铐脚镣，就像失了魂一样，被那个红卫兵用锁链牵着往前走。

触目惊心，老妈一看到姥爷的样子，又惊又怒。

“唉我说你干什么，你们这是把人当牲口吗！”气急之下，老妈一把拽住了红卫兵的胳膊。

那红卫兵被老妈一拽，转过头来把老妈吓够呛。借着微弱的月光，那红卫兵的长相竟然像个怪物一样，青面獠牙，眼大如牛，老妈浑身汗毛之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把老妈瞪退，那红卫兵继续拉着姥爷往前走，老妈喊了好几声，姥爷就像听不见一样，任由红卫兵牵着往前走。

虽然害怕，但是老妈也是气急了。追上前，一把拽住姥爷的脚镣，姥爷上半身被牵着，脚镣被拽着，立足不稳，扑棱跌倒在地。

老妈一看抓住了姥爷的脚镣，叫不醒姥爷，也不管不顾了。拽着姥爷的脚镣，拖着姥爷往相反的方向走，说来也怪，姥爷百十斤重的身体，老妈拖起来竟然毫不费劲，轻得就跟羽毛一样。

天天被这帮狗崽子折磨的，人都瘦成干柴了，老妈心里还以为是姥爷瘦了，心疼姥爷，一边抹眼泪，一边拖着姥爷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恍然间，天已经微微亮，老妈也不知道走到哪，远处传来微微的鸡鸣声。

这时候一个小伙子，正从山沟沟里，捕了两铁桶蝎子往家赶。正好碰见我妈一只手抓着一根草绳，匆匆往前走。小伙子从后面拍了老妈肩膀一下，老妈还以为我姥爷有知觉意识了，转头就叫了一声爹。

小伙一听乐坏了，寻思着我连媳妇儿都没娶，啥时候生了这么个漂亮个大姑娘，只是姑娘的眼睛，又红又肿。我妈一看姥爷没了，一着急加上一晚上又没休息，就昏过去了。

我妈再醒来时候，就已经躺在小伙家的床上了，那小伙后来就是我爸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撒一波狗粮了。用我老妈话说，她那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朵花，多少好小伙子惦记她呢，要不是经过这事，正在无助期的老妈对我爸有了依赖感，搁平常才不会看上我爸。我爸还偶尔调侃我妈，说人家碰见鬼火，都被小鬼架着一晚上跑个千八百里，你倒好，不但没跑丢，还白赚个好老公。

当时我妈把家里情况跟我爸说了一下，我爸就开始献殷勤了，主动提出来骑自行车送我妈回家。到家一看，好嘛！四个弟弟倒也不傻，不知道从谁家偷的地瓜，烤得七荤八素，吃得就剩一堆地瓜皮。

然后我爸又去打听我姥爷的消息，我姥爷当天晚上还真出了事。他不堪屈辱，偷偷吞了放在牛棚边上的耗子药。有人发现，马上把他送到县医院，经过一晚上的抢救，姥爷几度在生死边缘挣扎，不过好在最后抢救了过来。

小时候我跟姥爷问过这个事，他说当时候就跟着一人往鬼门关走啊走，但是总感觉有人在后边叫自己，但又看不见是谁在叫自己。终于快到鬼门关时候，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给绊倒了，拖着就走，然后醒来就在医院了。

鬼火之说，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真假。用现在科学的观点来说，可能是当时急火攻心，出现了幻觉。不过，鬼神之说无法考证，但还是要持敬畏之心，就像老妈说的，不信神而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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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寄语：第一次写，大家轻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