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节，真热闹，大街小巷有年味道。”这是小时候，阿婆教我的家乡过年时的童曲。现在大多忘干净了。但是，家乡那一道道绕过青山的年味道中的年规（习俗）我可一样没忘。

我是南方人，春节的习俗比北方多许多。

小时候，在农村的阿婆家住，阿婆和阿爹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每逢过年，规矩可多了，例如：全村人凑在一块打糟米（年糕用的主要原料）时，未出嫁的姑娘家是不可以去凑热闹，阿婆每次都不让我去，说什么姑娘家看打糟米会嫁不出，我信以为真，就不去了。可现在我也弄不清楚是真是假。那时的我只能在家偷喝八春酒。

八春酒是一种药酒，是用黑枣、荔枝、桂圆、杏仁、陈皮、枸杞、薏仁米，外加上几粒橄榄。泡上几个月，打开来，酒香加药香，那才叫一个鲜美，阿婆是老一辈的人，是做八春酒师太，村里很多人都找她学。阿婆对村民们说：“八春酒，是强健身体的，还可以明目。”

阿婆是不让我喝酒的，说什么太补了，小孩不可以喝的。我偏不信，等外婆去打糟米时，我就跑过去偷喝，村里人每家一个地窖，我家也不例外，阿婆总是把竽头、春笋，当然还有八春酒了放在地窖里。那时候，我小，总觉得外婆家酒缸好大，不过真的好大，我那时会拿那种专门舀竹勺舀起来喝。许多次，都晕睡在地窖中，阿婆找我时，那才叫一个哭笑不得。

家乡人并不贪喝八春酒，那是因为喝八春酒是一种习俗。村里哪一家没酿八春酒，如果不酿的话，来年一定是祸害不断；相反，酿了酒的人家是一定红运当头，年年全家健康的。

再说一说我们的年席吧。我们的年席不是一家办的，而是全村人办，一家分配一个任务，东家包饺子，西家自是煮腊肉了。再把各家桌子搬到最宽阔的地方并成一排，一起过年。平时，有大人上席，小娃子就不可以上席的，可年席不同啦，大人坐一块，小孩坐一块，可热闹了。

今年的春节远在北方工作的伯父一家都回来了，伯父家五岁的小儿子小文，也就是我的小表弟，说起来两年没有见过了，今年一看，居然已经成长为一枚小胖子啦。

小表弟的样子十分可爱，虎头虎脑的，他也特别喜欢和我玩，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我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到了吃饭的时间，全家人都陆续地上了桌，表弟和我坐在一块儿，可是突然表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急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我看到表姑的背上趴着一个很可怕的阿姨。”表弟小声地对我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害怕。

我看了看对面正在吃饭的表姑，背上哪有什么人啊。

“小文，你逗姐姐玩儿呢，表姑背上什么也没有啊。”我疑惑地说道，心里想，也许小文在和我开玩笑。

小文一听这话就有点着急，急忙地和我辩驳道：“我真的没有骗姐姐，那个阿姨现在还在表姑的背上，她一直看着表姑！”

我看小文的样子并不像是说谎，这时阿婆见我和小文还没开始动筷，便催促我们快吃饭，阿婆以为我们还在玩儿。

我记得，以前听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说过，小孩子是最容易见到脏东西的，这里的脏东西，当然指的是那些“非人类”了。一想到这儿，我不禁汗毛直立，这时再仔细地又看了看表姑，发现她的脸色确实要比平常白一些。

莫不是真的沾上了脏东西？

这饭，我和小文都吃不下了，小文是因为觉得害怕，而我是觉得如果是真的话，我担心表姑会有什么不测。

伯父伯母见小文不吃饭，以为小文饭前的时候吃了太多零食，于是便开始训斥小文，小文刚准备辩解，被我拦了小来。

“小文说想看电视，我们去边看电视边吃饭吧。”我对伯父伯母说道，一边在我和小文的碗里夹了一些菜，便拉着小文到了客厅。

在客厅，我悄悄地对小文说道，“小文，姐姐跟你说一件事情哦，就是你说你看到表姑背上有阿姨的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哦，这样可能会让大人们觉得不吉利，这件事就当做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好不好？可以答应姐姐吗？”

小文点点头。

我也没什么胃口吃饭了，便和小文一起看起了动画片，话说小孩子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啊，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小文此刻又恢复了活力，不一会儿便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光了，又添了一碗饭......

吃过饭后，小文又悄悄地到我耳边说：“姐姐，那个阿姨现在已经不见了。”

此时的小文又生龙活虎了起来，我心里却五味杂陈的，究竟这是不是童言无忌？还是真的如小文说的那样？

本来想在饭后悄悄把这件事情告诉阿婆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或许真的就只是小孩子在开玩笑也说不准，于是这件事情我谁也没有告诉。

之后我也了解到，表姑的脸色之所以这么差，是因为感冒了。

春节大概过去了一个星期不到的样子，我们便收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表姑因为重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抢救无效后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中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和那天晚上小文“看见”的“阿姨”有关，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在表姑的葬礼上，我和小文在给表姑烧着纸钱，小文看着前方忽然对我说道：“姐姐，那个阿姨和表姑一起被一个穿黑衣服的爷爷带走了。”

我顺着小文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望着小文天真无邪的稚嫩脸庞，我一时间竟也什么都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