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人

姚宁回头一看，是姚大庆！

姚宁再也不能镇定地同他讲话，想到自己曾经对他傲慢的态度，姚宁甚至觉得自己是得罪怨灵了。

“小伙子，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还载过我吗？我要去西边的田野里看看我的麦穗，这些天天气不好，我总有些担心！”姚大庆还是那样的口吻，可是他的脸上，五官却渐渐融化了，好像沙雕在化掉一样，十分可怖。

姚宁望了望天，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雨水打在姚大庆的身上，像是溶剂一样，一点一个坑地打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融化了。

姚宁觉得这景象可怕极了，他恨不得以百秒冲刺的速度离开这里。可是，为什么脚上却像是灌了铅一样的迈不动道呢？

夜空中，随着一道闪电，一道闷雷在头顶劈响。姚大庆的头颅一刹那像颗圆滚滚的球一样“咕咚”一声滚落在地，在地上转了几个圈，那个属于嘴巴的窟窿里还在发出声音：“我要去看看我的麦穗，你看见我的麦子了吗？”

姚宁吓得拔腿就跑，一路上，好几次差点被泥泞中奇怪的衣服绊倒。

那些衣服就像人的躺姿，除了没有躯体，其他的没有什么区别。

姚宁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他的眼前，不断闪过那颗即将化为泥沙却还在“阿巴阿巴”说话的头颅。一个跟头，姚宁栽倒在地，他贴着土地，看见一件衣服上面，有两个亮晶晶的东西，定睛一看，那是人的眼睛。姚宁迅速远离那块土地，站了起身，地上的眼睛正圆滚滚地转着。

“不要淋到雨，千万不要淋到雨！”不知哪里传来了这个声音。

姚宁抬起手，看见黏糊糊的手上，是手指在渐渐化为泥沙。

还有什么，比你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被雨水化成泥沙更恐怖的吗？

姚宁瞬间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然后，一蹬脚，姚宁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半夜三点。

姚宁起身，洗了把脸。正发愣时，一下子触电一般迅速地检查着自己的脸和手，看见沾着水湿漉漉的脸上，手上淌着水，完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才松了口气。

“东叔，”姚宁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人。当年，是他预言到姚大庆的死，而且，那天在后山巧遇他时，他居然没有像村子里其他人一样在下雨天躲起来，而是出了远门。这着实是件怪事！

姚宁这样想着，天不亮就出了门，站在两村之间的那条公路，远远地就看见东叔背了一箩筐的麦穗。

姚宁很不在意地瞥了那箩筐里的麦穗一眼，随即触电一般，又瞪了回去，是麦穗？

他大步走过去，向东姚村的一个村民询问道，那是东叔在西岭新种的一片田里收割的。

西岭，姚宁仔细地回想着，西岭距离西边的田野并不远。而且如果真是从西岭回来，东叔完全可以绕过西姚村，那样一来，还能省下脚程。除非，东叔去的根本就是西边！

没错了，当年的事，根本就是东叔一手设计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冤鬼！否则，为什么自己会不怕雨水呢？

姚宁想，即使事不关己，也要弄清楚它，这样自己才不会一直困在那场噩梦里！

是夜，姚宁来到东叔家里拜访。

东叔的家里，和姚宁印象当中的相差无几，除了格局稍有些变动，并没有像姚宁想象中的因为“盗取”麦田而发家致富！

但姚宁还是觉得，相对于鬼神之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断。”

闲谈中，姚宁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情上。不知是否引起了东叔的警惕，东叔叹了口气，沉默了。

半晌，重新开口时，东叔却提到了另一个姚宁始料未及的话题上去。“你听说过当年西姚村的水泥路修建计划吗？”

姚宁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东叔为什么突然提起了。

东叔摇了摇头，“在我还是孩提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西姚村没有发家致富的命，即使大开发来到了家门口，还是连水泥路都修不起的破落户！当时，我并不相信。”

姚宁看着东叔脸上的皱纹随着叹息微微颤抖着，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臆测，甚至觉得自己本不该怀疑这样一位慈善的老人！

“那一年，修建计划被村主任提上议程，由于村里缺乏资金，大家提议有村子里有能力的人家进行投资，当时那几户人家也并没有异议。我还记得，开会的人里面，就有姚大庆。而我因为那时还住在西姚村，也跟着去听了一道。”

提到姚大庆，姚宁眼前一亮，“这事，该不会和姚大庆的死有关吧？”

东叔看了看姚宁，摇了摇头，“是呀，就像中了诅咒一样！当时，刚修完水利南路，当晚就下起了红色的雨水。我们都说这是个不祥的预兆，果然，大庆就是在相同的雨夜里出事的！”

“诅咒？”姚宁自言自语地念着，目光又回到了东叔身上。

东叔突然站起身，走到了天井里，取了水缸里一瓢昨晚刚下过的雨水，端到了姚宁的面前来。

姚宁愣愣的看了看东叔，东叔突然脱了手套，把最小一根手指放进水中，果然，完好的手指放在清晰的雨水里，开始渐渐变得浑浊。那根手指也像梦里的姚大庆一般慢慢地溶解了。

姚宁迅速把东叔的手抽了出来，可是，小指依然像沙雕溶解一样化在了水里，留下了水中一个酷似手指的泥堆。

果真有这样的诅咒？

那么自己是因为当时没有在村子里，所以没有成为诅咒的对象吗？

走出东姚村，跨进了西姚村。又是一段段坑坑洼洼的泥土路。

朦胧中，姚宁看见姚大庆在雨水里一边狂奔，一边急忙穿着雨衣。可是，一切好像来不及了。雨水如注拼命地往雨衣里钻。

姚大庆裸露在外的脸，手，都凝成了一片，黏糊糊的沙土开始成片地脱落，仿佛破败的墙体一般，掉在雨衣上，又被雨水冲刷在地上。

然后，他整个人突然垮在原地，雨衣包裹着的躯体转瞬成了一片泥泞。

雨水还在拼命地打着，姚大庆的头颅滚到了姚宁的脚边，那个属于嘴巴的窟窿里，蹦出来的话却是：“救命，雨水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