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不到北海北

 分类:校园鬼故事    作者:鬼道长    浏览: 次  

一,西藏

六月初,林北海只身一人去了西藏。

收到她的短信是在凌晨三点多,蓝望江在部队服役时培养了时刻警惕的习惯,枕头下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把他从睡梦中唤醒。蓝望江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打算忽略掉这条来得不是时候的短信,只有一个人会在这时候给他发短信。想到那个人,蓝望江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到枕头下掏出手机,解锁后点开短信页面果然看到了笑靥如花的林北海,照片的背景看起来是西藏某个寺庙的远景,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漂浮着几缕纯净的白云,和曾经林北海对西藏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林北海的短信除了一张照片,还有一句话:“这儿干净到我愿意葬身于此。”蓝望江举着手机仔细的看那张照片,照片里的林北海瘦了很多,依旧留着黑色的披肩发,亮晶晶的眼睛因为脸瘦了显得更大,嘴唇抹上了复古红的口红。林北海向来气色不好,喜欢抹红色的口红,他们还在一起时他受林北海的熏陶能够分辨各种颜色的口红,没想到分开三年他还能够一眼认出林北海的口红颜色。

蓝望江放下手机,睡意全无。和林北海失去联系的这三年里他去过西藏,到过北海,他们约定要一起去的地方他一个人走了个遍,始终没有和林北海重逢。如今面对林北海的短信,他连回复的勇气都没有。

而在此时,西藏某个旅馆的房间里灯还亮着,林北海把信纸放在拱起的膝盖上开始写信,她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写一封信,黄色老式信封不写地址,只有“望江 亲启”的字样。七年里她写过许多信,却从未寄出。

“望江:

见信如晤。

我终于来到了我心中的天堂,这儿的天蓝得快透明,这儿白云比我所见过的云都干净,这儿的人也很虔诚。

寺庙里的老僧人告诉我,只要非常的想念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就现在梦中;只要活着的每天都想念一个人,下一世就能和那个人重逢……”

林北海写着,眼泪不知何时滴到信纸上,晕染她刚写好的字。

二,林北海

林北海住在蚁窝街最早建造的一栋洋楼里。

人人都知道林北海的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带着她跟着一个有钱人跑了。她的父亲是蚁窝街的林屠夫,被妻女抛弃后改行做起成品肉生意。那是九十年代,林屠夫只用了三年生意便略有小成,在蚁窝街建起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楼。街坊邻居想跟着沾光,纷纷出动家中女性亲友给林屠夫介绍对象,正当蚁窝街争得热火朝天时林北海回来了。

蚁窝街是城市边缘靠近郊区的一条小街道,九十年代城市建设还不算好,入夜了街道旁连一盏路灯都没有。邻居从林屠夫家出来发现一个穿着泡泡裙的小女孩站在街口,慌忙的叫来几个人,以为是谁家的孩子玩得太晚忘记回家。林屠夫拿着手电筒照到小女孩身上,小女孩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绪满了泪看着他,虽然三年未见他却一眼认出小女孩是他的女儿——林北海。听说,林北海的母亲在北方的某个城市去世了,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拖着行李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到蚁窝街找父亲。

邻居们的反应各异,有夸林北海聪明知道自己回来的,有保持中立不置可否的,也有明显的表达出厌恶情绪的。隔壁蓝家意见最大,林北海回来前林屠夫正和蓝家离婚的小姑子谈恋爱,林北海回来后林屠夫和蓝家小姑子分手了,眼见到手的安逸生活没有了,蓝家人自然不喜欢林北海。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林屠夫对林北海疼爱备至,做生意赚来的钱大部分都投入到林北海身上,吃穿用度到就读的学校,没有一样不是蚁窝街同龄孩子里最好的。

林北海还算是争气,从小各种奖项都收入囊中。如果说她是蚁窝街第二,那么第一肯定是蓝望江。蚁窝街很小,街头发生一件事一会儿结尾便议论纷纷,林北海和蓝望江的“孽缘”在邻居们口中上升到“命中注定”的等级。

蓝望江何许人也?正是林北海回来之前和林屠夫谈恋爱的离过婚的蓝家小姑子的独生子。有人说,如果林北海没有回来,那么蓝望江就是林屠夫的儿子了。有人开玩笑,不如让林北海和蓝望江长大后结婚,也算是圆了当年的夙愿。

林北海对这些说法通通不屑一顾。她和邻居们都不熟,对蓝望江的印象是补习班里那个坐在她后面的很瘦的男孩子。林屠夫对蓝家照顾有加,林北海从小都和蓝望江念同一个学校,上同一个补习班,参加同样的竞赛。林北海从来不和蓝望江说话,对蚁窝街的邻居是能躲就躲,林屠夫忙于生意没空关心女儿的精神世界,导致林北海长到十六岁连蚁窝街的邻居都认不全。

过完林北海十六岁的生日,林屠夫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女儿不正常的传闻,拉着她去看心理医生。林北海在饭桌上摔筷子,抗拒的说:“我不去,你那姘头蓝姨才不正常。”林屠夫十年来极其宠爱她,外人说她什么坏话林屠夫都不信,这一次郑重其事的要她去看心理医生,只有相好唆使这一个可能。林屠夫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红,他把林北海宠得无法无天了,想管也力不从心。

林屠夫无奈的妥协:“我知道你介意你蓝姨和我的事,这样吧,我再给你一年的时间。”林北海没有说话,她明白林屠夫的意思,给她一年时间让她变得开朗大方,否则心理医生是躲不掉的。

三,十七岁

林北海在这一年升上高中,不愿意住校的她每天都要往返于学校和蚁窝街之间。林屠夫开始时不同意,她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说:“有本事你在学校旁边买一套房给我。”林屠夫无话可说,他做生意带来的收入还不足以大手一挥在市区买一套房。

从这一天起,林北海上下学都觉得有人跟在她后面。她走得慢那人跟着放慢步伐,她加快速度那人步步紧跟。林北海观察了几天发现跟着她的人似乎没有恶意,反倒像特意保持距离偷偷的保护她。林北海在分岔路口躲了起来,跟在她后面的人追到路口左右张望,路灯昏暗的光芒映照着少年清秀的脸。

跟着她的人是蓝望江。

分岔路口安装的路灯是老式的巨大灯泡,散发着温暖的微黄的光芒。林北海躲藏的位置能够很清楚的看到蓝望江的侧脸,他的脸型遗传母亲下巴很尖,剑眉星目,鼻梁很高,嘴唇的颜色比一般人要浓,像抹了口红。林北海一直没有好好观察过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好像女生。”蓝望江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走到她面前,板着脸质问:“你想干嘛?”蓝望江比她高了一个头,看起来单薄的身体实际上并不瘦弱,整个人堵在她面前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林北海双手放在身体前,不甘心输掉气势的抬起头:“应该是我问你想干嘛?”蓝望江转头看向另一边,脸上燥热:“你爸爸让我放学和你一起回家。”林北海指着他的脸:“你脸红什么?”

“我……”蓝望江抬手使劲擦脸,却适得其反,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

林北海突然觉得有个人给自己逗逗也不错,大胆的用手指戳向蓝望江的脸,还没碰到就被眼疾手快的蓝望江抓住手,两个人四目相对,蓝望江慌忙的松开林北海的手。

林北海涨红了脸,说:“走吧。”说完她率先转身向蚁窝街的方向走去,蓝望江如同往常一样和她保持着距离。

这是他们认识十年以来第一次说话。

蚁窝街的街坊邻居都说林北海孤僻沉闷。

蓝望江躺在床上思考着,他接触到的林北海和大人们口中的林北海不太一样。他从小被迫跟在林北海后面,课堂上的林北海努力奋进,比赛上的林北海力争上游,生活中的林北海顽固倔强。但是,夜幕下的林北海如同孩童般可爱。

蓝望江举起自己的手,仿佛上面还遗留着林北海的余温。

蓝望江和林北海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一年。在学校里他们是同班同学,在蚁窝街里他们是邻居,从不多言的林北海偶尔会主动和他交谈,对他露出笑容。街坊初次看到林北海笑都跟见了鬼一样,慢慢的都习惯,传言林北海只有对蓝望江才有笑容。

林北海十七岁生日,林屠夫叫来了蓝望江母子。蓝望江扶着蓝姨进了林家,林北海看得出蓝姨在害怕,不停的往蓝望江身边缩。原来蓝望江在他的母亲面前是高大的保护者,林北海在心里给他加了几分。

“蛋糕买大了,我和我爸两个人吃不完,”林北海拿出蜡烛准备插上,招呼他们:“来者是客,请坐吧。”

得到林北海允许的蓝姨松了一口气,偷偷的打量着林家的装饰。

“给我,我来弄,”蓝望江说,拿过了林北海手中的蜡烛。

在一旁观望的林屠夫欣慰的笑了,虽然此刻他还不能肯定让蓝望江和林北海交朋友是正确的决定,但是在这一年里林北海的改变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想让一座冰山融化也许需要一座火山爆发的温度,想让一个人打开封闭的内心只需要一份合适的温暖。

四,梦想

林北海和蓝望江成为了好友。

蚁窝街的居民对他们两家的事情失去了八卦的兴趣,他们两家的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他们两家“门当户对”。

同类聚在一起能够互相舔伤口,也能够一起畅想未来。相比于沉浸于陈年旧事,蓝望江更喜欢埋头为未来拼搏。

林北海主动对班主任要求和蓝望江做同桌,他们的学习成绩相差不多,一起参加学习竞赛,形影不离仿若一人。林北海写作业写得累了,拍拍蓝望江的肩膀,说:“我们是同一个人就好了,那么我就不用辛苦的写作业。”

“不好,”蓝望江闷声说。

林北海把手从他肩膀上拿下,嘟着嘴说:“好了,我写作业就是了。”

蓝望江看着林北海低着的头,想告诉她,他们不能是同一个人的原因。

高中最后的两年过得很快,林北海和蓝望江互相激励对方。高三尤其煎熬,林北海趴在试卷堆里有气无力的说:“望江,我不考大学了好不好。”

“不好,”蓝望江揉揉她的头发:“你得努力,我想看看那么坚强的女孩子实现梦想的样子。”

某个无眠的深夜,林北海从家里爬到天台上,打电话叫醒熟睡的蓝望江。他家和林北海家只有一墙之隔,轻易的从自家天台爬到林北海家天台。林北海浑身酒气的靠在护栏上,手里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身边丢着好几个捏扁的啤酒罐。蓝望江夺过她手里的啤酒,说:“别喝了。”

林北海醉醺醺的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北海吗?”没等蓝望江回答,林北海自顾自的解释:“因为我妈妈的家乡是北海,我妈妈嫁给我爸爸后再也没有回过北海。我妈妈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让我爸爸陪她回一趟北海,可我爸总是忙……我妈妈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他带着我妈妈回北海了,让我一个人回蚁窝街。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快点长大,长大了带妈妈回北海,可是为什么妈妈不等等我?”林北海开始呜呜的哭起来,月光和星光照亮空荡荡的天台,她身上都是廉价啤酒的气味。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风吹着云移动。蓝望江打开一罐啤酒猛的灌了一口,坐在林北海旁边,说:“我爸在我出生后不久车祸去世了,为了不让我伤心,我妈骗我说他们离婚了。”生离在大人的眼里比死别带来的痛苦少一些,他没有戳破大人们的谎言。

林北海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世界上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在这一刻真正的相遇了。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面对蓝望江时,她能够毫不隐瞒的吐露自己内心最深处秘密,她可以放心的丢掉伪装坚强的铠甲。

“你的梦想是去北海,我的梦想是陪你去北海,”蓝望江说,林北海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为了星空下许诺的梦想,高三再艰难也要咬紧牙关挺过去。高考伴随着多雨的季节来临,林北海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细密不断的雨丝连成雨帘阻隔她前行的路。打着伞的蓝望江出现了,林北海朝他跑去,两个人的身影在同一把伞里消失在雨中。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让你不再惧怕风不再惧怕雨,有了他的陪伴前路千难万险都有勇气走下去。

林北海看着撑伞的蓝望江,心里涌起了喜悦感。此时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她知道她不能失去蓝望江。

五,秘密

林北海和蓝望江的高考成绩让蚁窝街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林北海的分数超过一本线五十分,蓝望江的分数刚过三本线。

他们一起去学校领分数条,老师看着蓝望江,偏过头叹气。蓝望江的分数低得不正常,他模拟考的分数和林北海的分数相差无几,高考分数却相差甚远。除了发挥失常,对他寄予重望的老师找不到别的理由。蓝望江跟没事人似的,把分数条收好冷静的走出办公室。

“蓝望江,你给我解释清楚,”林北海从后面追上他,气喘吁吁的喊道。她太了解蓝望江,发挥失常这样的理由哄得了别人,哄不了她。高三一年里他们在一起复习,做一样的练习,参加同样的模拟考,连日常饮食都相同,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对方的意思。林北海不相信蓝望江的心态会让他发挥失常。只有一个可能:蓝望江是故意考砸。

蓝望江转过身看着林北海。他们站在走了三年的校道上,风吹来阵阵茉莉花的清香,眼前的景色和人再熟悉不过,林北海却觉得眼前这个无精打采的蓝望江陌生得可怕。

“北海,我今晚再跟你解释,”蓝望江说,低垂的眼眸透露他忧郁的心情。他一定是难过的吧,三年废寝忘食的努力被一张分数条否定。林北海想安慰他,语言系统偏偏在此时不受控制,满腔的话堵在喉咙吐不出来。

他们沉默着走回蚁窝街,走了三年的路变得漫长,每一次抬腿都费尽力气。

林北海突然很难过,难过她没有办法安慰蓝望江。她唯一能够做的是陪蓝望江沉默的走着,谁也看不到路的尽头。

这一晚林北海做了一个梦,梦到蓝望江头也不回的上了一辆大巴车,不管她怎么样哭喊挽留,蓝望江都没有反应。

林北海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多,睡衣黏在身上,额头全是汗。她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罐啤酒,冰凉的啤酒顺着食道滑入胃部,脑海里浮现白天蓝望江忧郁的脸。林北海爬上天台,果然看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蓝望江。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两家只有一墙之隔让他们可以随意的穿梭在天台。

林北海扔掉手里的啤酒罐,跪坐在蓝望江面前,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故意高考考砸?为什么一个人喝酒?为什么间接的和她林北海的未来划清界限?

蓝望江上半身靠在天台的护栏上,手里拿着一瓶白酒,他看到林北海来了,把剩下的酒撒在地板上,说:“我不想一辈子带着吃软饭的帽子。”

林北海惊愕的瞪大眼睛。

“从你回到蚁窝街开始,整整十二年了,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和你上一样的学校,补习班,学习一样的知识,花的都是你爸爸的钱。你爸爸说,我照顾你,保护你,所有的都是我应得的,”蓝望江苦笑着,说出了他心里最痛的秘密:“可是你知道别人怎么说吗?说我妈妈靠你爸爸,我靠你,我们母子不要脸。”

“不是这样的……”林北海否认,她从不知道蓝望江心里藏着那么多的痛苦。

“如果我上大学,花的还是你爸爸的钱,”蓝望江站起身,转身背对着林北海面,城市的霓虹灯不停的闪烁着。

“北海,我喜欢你,我不想再花你爸爸的钱,我不想做一个懦弱的人,”蓝望江的声音顺着风吹得很远:“我要去参军,我要变得强大,让你爸爸放心的把你交给我。”

昏暗夜色下林北海看到他肩头的泰山,那是她从未真正了解的另一份信念。林北海从背后抱住蓝望江,把脸放在他的背上,眼泪浸湿他的衣服。

六,等待

高考后的暑假很长,将近三个月。蓝望江陪林北海填报志愿,她的成绩足够报重点大学。

“望江,你说你入伍后会分到哪里?”林北海问,电脑屏幕上志愿填报的页面久久未动。蓝望江清楚她的想法,她想报离自己即将服役的地方近一些。可九月才走兵,他的终审结果还没下来。蓝望江故作轻松的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你想报那?”

“我最想去北海,其次是西藏,以后你陪我去好不好?我现在那也不去,我就在家乡等着你回来,”林北海说,抬头看着蓝望江。她是典型的瓜子脸,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酒窝,眼睛圆圆的像满月,里头藏着揉碎的星光在闪烁。

面对笑着的林北海,蓝望江没有办法拒绝,他说:“好,你等我。”

蓝望江在九月初走兵,分到了淮河以北的城市。林北海得知消息时已经开学,蓝望江离开的日子正好是她军训的最后一天。林北海跟教官软磨硬泡的请假也没有用,教官硬是要她坚持到最后一刻。

军训会操刚结束,林北海突破重重人海的包围跑到校门口拦出租车往火车站赶,她顾不上浑身的汗和身上皱巴巴的军训服,不停的催司机开得快一点,只怕赶不上送蓝望江。火车站的人摩肩接踵,到处都是穿着军装胸口别着大红花的人,林北海慌忙的一个个的辨别,认错后道歉:“对不起,我在找人。”

她找不到蓝望江,车站里人太多了,穿着绿色军装的挺拔身姿几乎一模一样。她想起三岁那年母亲带她去到陌生的北方城市,那个城市的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小小的她和母亲走失了,她在人海里找不到母亲。她缩成小团窝在街角,母亲找到她时天很黑,母亲抱着她不停的哭不停的道歉。

同样的场景在十几年后重现,眼眶里的眼泪模糊她的视线。她找不到蓝望江,无助,绝望,负面情绪翻山倒海的涌来。

“北海,你别哭,”蓝望江的声音传来,他挤开挡在前方的陌生人走到林北海面前,紧紧的抱住哭泣的林北海,安慰道:“我在这,我在这。”

林北海泣不成声,扯着他胸口别着的大红花不肯放手。那一刻林北海有一种预感,松开让蓝望江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后来林北海经常梦到送别的场景,她迷失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她心急如焚的寻找着,可周围的人的脸都那么的相似,她不管怎么样努力都找不到熟悉的脸。这时候蓝望江突然的出现,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在拥挤的人群里把她抱住,轻轻的抹掉她的眼泪,说:“我在这,我在这。”

林北海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话了。

林北海每个星期给蓝望江写一封信,在信封上工整的写上地址,跑到邮局寄挂号信。久而久之在邮局上班的姑娘和林北海熟悉起来,每次林北海到邮局寄信,她都打趣:“又想你男朋友了吧。”林北海把信放在柜台上,脸红的点头承认。

部队禁止使用智能手机,蓝望江拿着部队发的老人机躲在没有人的地方给林北海发短信。林北海想象着一米八穿着军装的蓝望江猫着腰偷偷摸摸给她发短信的画面,既心酸又好笑。

蓝望江把部队发的工资卡交给林北海,说虽然暂时每个月不足一千元,慢慢的积攒一定会达到能给林北海安逸生活的数字。林北海盯着工资卡,忍住哭泣的冲动,对电话那头的蓝望江说:“我相信你。”他们遥隔千里,一北一南,除了精神支持什么都给不了对方。

整整两年,蓝望江没有给林北海回过一封信。手机里短信收件箱的储存却屡屡告急,林北海权当他不喜欢写信,只喜欢收信。

大学里认识林北海的人都知道她在等当兵的男朋友。并没有刻意的宣扬,在这花花世界里固执等待实属不易,傻也好痴心也罢,林北海从来没有后悔过。

七,葬礼

林北海没能等下去。

蓝望江两年义务兵服役期过后决定继续留队,这代表他还要在部队待上三年,甚至更久。某天他收到了林北海寄来的信,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和几张信纸。银行卡是他之前交给林北海的他的工资卡,信是林北海亲笔书写的分手信。

林北海说,卡里的钱她一分都没动过。她受不了军恋的苦,身边的朋友谈恋爱可以朝夕相伴,她只能够对着一张张信纸书写思念;身边的朋友无论大小事都有男朋友帮忙,她一个人练成亲力亲为的“女汉子”;身边的朋友各种节日都有男朋友浪漫陪伴,她只能自己在蛋糕店里点两人份的蛋糕,流着泪把胃吃撑,假装心也很满……

爱他这条路太难,林北海走不下去了。

蓝望江忘记了后来的日子是怎么度过,食之无味,吃东西只为了维持生命,每天重复高强度的训练,把泪水逼成汗水流出体外。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专挑危险的任务执行。

林北海的离开对他而言像一颗指明星坠落,时间治愈不了他心中的伤痛,反而把那张脸铭刻在心房最深处。林北海成为他对任何人都不提的往事,甚至他有时候都相信,他已经忘记了林北海。

服役的第五年,蓝望江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军校。他申请了一个月的休假,回到熟悉的蚁窝街,得知林家早已经举家搬迁的消息。蚁窝街的街坊邻居欲言又止,母亲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

这一晚他睡得不安稳,梦到了十七岁那年他和林北海躲在天台上喝酒。林北海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女侠,第一次喝酒还装作很有经验,一口酒灌下去脸皱成一团,唯独那双眼睛里有小火焰在燃烧。他从六岁开始跟在林北海后面,从来不敢靠近;十七岁时他走进了林北海的世界,从此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他们的未来。

收到林北海从西藏发来的短信的第二天他出发前往军校,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他问自己:为什么林北海不肯等等他?

为什么?

三个月后他在林北海的葬礼上得到了答案。

林北海的母亲当年是因为癌症去世。林北海很不幸的在读大二那年检查出脑癌。

医生告诉她,她会变得憔悴,她的头发会掉得很快,发作时她会头痛欲裂,更重要的是她的生命会随着记忆力变差一点点缩短。

林北海当即决定和蓝望江分手,熬到大学毕业后孤身一人走遍祖国大江南北,她留下的相册里每一张照片都笑得灿烂。人人都夸她勇敢。

蓝望江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

他缺席了林北海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难熬的时光。

蚁窝街的尽头不知何时开了一家邮局,他想起林北海给他寄的信上的邮戳,推开邮局的大门。值班的姑娘看到他,脸上是惊讶又欢欣的表情,拿出一个大箱子,对他说:“蓝望江,北海说如果你能找到这里来,就让我把这些信给你。”

箱子里都是林北海的亲笔信,日期从七年前的开始,到林北海去世前结束。

青春,从他们的十七岁开始,到二十四岁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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