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骨灰的小女孩

我：你就这样把他撒了？

她转过头睁着大大的眼镜看着我：不然呢？留着过年包饺子？你要么？你要的话我送你。

我摇摇头：不要，这货包饺子味道不好吃。

她点点头：嗯，是不好吃，有点拉嗓子。

我问她：你男朋友怎么死的呢？

她：他啊，吃饺子把自己吃死了。

我：噎死的？

她：不是，毒死的。

我：你下的毒？

她：不是我下的毒，我包的饺子。用的水仙花，我种的水仙老是不开花，他骂我笨蛋，还笑话我是不是被骗了把韭菜当水仙种了。我一生气就说那是韭菜你怎么不用他包饺子？他说他不会，我说我会，我就把我的水仙全部剁成饺子馅包了饺子，让他吃了。

我：他真吃了？

她：当然啦，他吃了。他可能觉得就算是他吃中毒了我也会打120的。可是我没有，我就这样看着他在我面前抽搐呕吐吐血出白沫，然后就死掉了呢。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很可爱，我摸摸她的脑袋说：那就赶紧撒了吧，你早餐吃了么，和我一起去吧。

她点点头，把剩下的骨灰连同盒子一起扔进了路口的垃圾桶里。

我们坐在肯德基吃早饭，她要了皮蛋瘦肉粥和油条，我要了杯豆浆要了一份被蛋卷。豆浆糖放多了，她却说她的皮蛋瘦肉粥不好吃，味道太清淡了。我说：吃完给个差评。她的大眼睛卟玲卟玲的眨着：“哎呀，都怪我，不该把那盒骨灰都扔了的，留下一点放粥里味道应该刚刚好。”

我好奇地抬起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骨灰放粥里味道更好？”

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我说了你可不能笑话我啊，昨天做菜的时候没有盐了，我就直接往里面撒了一把骨灰。味道比用盐还好一些，就是有点牙碜，而且颜色也不好看。不过这并不重要，好吃就行了呗。你说是吧”她说完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仿佛渴望得到我的赞赏。

我一边喝豆浆一边点点头：“味道好就行。那你干嘛撒了啊，留着做菜不好吗?”

“不行的啊，”她说道，“我买了盐啦，他没用啦，我就扔喽。”

我看着外面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但是空气里还是灰蒙蒙的。喝了几口的豆浆让我扔进了垃圾桶，扔之前用吸管沾着豆浆在餐盘里写下真难喝，然后撕开糖包，撒在了上面，字迹一下子就变的清晰了。嘴里咬着油条说：“你看要是撒上骨灰就更清晰了”

我不置可否：“你嘛时候能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站起身把半根油条扔进垃圾桶：“现在走着吧，不过我先问一句，你是打算把我送到楼上呢，还是送到床上？”

我：“按照先后顺序呗”

她：“哦，那你不怕我死鬼男友来找你麻烦啊？”

我：“那不正好，没准，满足了我的小小心愿”

她：“啥心愿？”

我：“地球并不是圆的”

她：“地球本就不是圆的”

我：“你不懂”

她：“你不懂”

她就住在肯德基楼上的一家宾馆里，对，就是哪个名扬四海的有名的青岛鬼楼，中央电视台都做过节目的那家。她指着飘着红色窗帘的那间房子对我说：“呐，看到啦，我住在那里，窗户底下就是我的床，我的床很舒服的呢，你想不想试试呀。”

相比之下，我对她的死鬼男友比对她的床更感兴趣。

我送她回到房间，送到床上，她在我身下的时候，我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外面的人来人往，我透过昏黄的薄雾能清楚地看到她死鬼男友躺着的垃圾桶。有汗水流进了我的眼睛里，火辣辣的我的眼睛出现了重影，看到垃圾桶里的骨灰盒变成了好几个。

我在心里念叨着，你看，死人终究是死人，曾经你拥有的温柔都已离你远去，而你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在满是果皮纸屑烟灰的垃圾桶里看着这一切，如果，你真的能变成鬼啊，就用你的愤怒告诉我这个世界其实并不仅仅是物质构成的。

当然，我的失望和疲倦以及兴奋同时到来。温热的水冲洗着身体的时候，这种无助和无力感深深的把我包围。

我收拾干净，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叫住我：“哎，你做我男朋友吧。”我摇摇头：“我不喜欢吃饺子。”

她说：“那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转过身，刀身传来阵阵的阴冷通过我的皮肤震慑着我的颈动脉。她就这样，举着一把刀，脑袋后面的双马尾随着穿窗入户的微风摇晃着。她赤裸的肌肤下深青色的血管微微起伏跳动，大眼睛还是水汪汪的忽闪着。

她指甲上的水钻竟然还在闪着光。一滴水从我没擦干的头发上花落下来，落在刀锋上被劈成两半。我的目光追着那两滴水落进地毯里面。刀锋上有若隐若现的浮动着男人的脸，一张接一张。为虎作伥，是我最后想到的词语。

我看着这女人把我的胸膛劈开，趁我心脏还在跳动的时候把它放进嘴里。我看着她的脸上，身上被我的血液亲吻，看到我的血液遍布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一定感受到了我心底最后的温柔，我这样想着，看着自己新的身体，看着自己黝黑的锋利，看着旁边四五双紧盯着赤裸着的浑身鲜血的她。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纯粹的物质世界，至少，我仍然待在这把刀里。

作者寄语：谢谢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