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她一直与那个背着什么东西的老者,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天阮十七年,冬。
一个女婴被丢弃在河边。
那个寒冷的夜,假使再待上那么一会儿,估计她就随着那夜一并消失了吧。
是那只手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的。
她从此有了自己的名字,唤阿冬。
阿冬打小被夫人救回来后,就把夫人视作自己的亲身母亲一般侍候,而夫人对她也不算差。
夫人没有孩子,从收养她至今八年了,没有子嗣的她,尽管老爷依旧很宠她,在府里,她的生活却并不算好。
夫人就连她那把从来都视之生命的琴,也很久没有弹过了,
夫人说,琴要弹给懂的人听,要弹给瑟听。
阿冬不清楚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夫人不开心。
阿冬发现老爷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基本上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了。
老爷喜欢上了一个长的十分妖艳的女子。
虽然没有娶她过门,但偶尔见她在府里走动,也让人不快,阿冬心想。
白府里不可以没有子嗣的。下人们现在都这么说。阿冬想替夫人教训他们。
可夫人摇了摇头,“他们说的是对的。”
阿冬有些着急,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世事无常,总爱与人玩笑。
白宸刚和夫人委婉的说起此事,夫人就有了孩子。
那年冬天,空气中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夫人有些累,阿冬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少爷,然后就再也没能见到夫人。
阿冬有些不明白的,夫人看着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但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还有小少爷呢。
小少爷名行,字子照。寓意前路光明的意思。
白行,这名字真好听。阿冬觉得。
小少爷不爱说话,阿冬拿出那把夫人生前极爱的那把琴给他。
小少爷虽然不怎么和人说话,但喜欢和那把琴说话。阿冬想,也许是太过思念夫人了吧。
第一次听见白行的琴声时,她以为是夫人回来了。
第二次听见白行的琴声时,她似乎在每个人身上都看见了夫人的影子。
第三次听见白行的琴声时,她看见那把琴上有一双手,那双手曾经拉住她的生命,将她带离那个寒冷的冬天。
她看见了白宸脖子上有一根细细的线。似弦,似发丝。
众人皆道白宸死于党乱之争,其实不然,白宸早就死在了春末,夏至的那个夜里。
皇位岂是如此易得?
白宸死,相王党乱。
齐王,也是一颗棋子吧。
小少爷不爱政事,没多久就从朝堂上退了下来。
阿冬也收拾了行李。
“拾柴的人回来了吗?”
“没。。。”
“他回不来了。那就只有六个故事了。谁来?”小姑娘道。
“我来吧。”说话的是一位脸色苍白的妇人,衣着还算整洁,十指上有薄茧。
那年,皇后娘娘开设百花宴,邀请了各大达官贵人和名门闺秀,大家都心知肚明,百花宴表面上是宴会,实际上却是为了帮各家公子牵线,我也在受邀当中。每位女子都表演了一下自己擅长的方面,轮到我时,因为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尴尬不已。这时,皇后娘娘开口道:大家都表演了一番,不如栀韵你来表演一下古琴吧。说完后示意宫女把古琴摆在台上。我心中松了口气,还好我自幼便习得古琴,故在这里不算丢人。
一曲罢,皇后先鼓起了掌。这时,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说道:姑娘所弹琴技艺之高超,和倚春园里春雨姑娘弹得琴有过之而无不及,哈哈。他身后簇拥着他的一群人也纷纷笑了。
齐王殿下,你这样说这位姑娘,是在说姑娘弹琴犹如天籁,堪称一绝还是说殿下每日只懂得逛春楼而不关心国事,毕竟春雨姑娘弹琴技艺可是京城第一,姑娘,你应该多谢齐王殿下的夸奖,不是么?一个穿着优雅的公子说。
场下笑声一片。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公子叫白宸,我向爹娘说,我想嫁给他,但是爹说:人家身份比我们名贵,我们只是小有名气的一户人家,我们是配不上人家的。我听了感觉心里被掏空了一块…
某日,我去了观枫亭,那亭子没有人去过,我发现它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反正这里也不会有人,索性就在这弹一曲吧。弹琴的时候,我脑海里想的都是他,,一曲罢,我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蝴蝶,也看到了现在亭子后面的白宸。
姑娘琴艺高超,白宸深陷其中,白宸能求娶姑娘为妻吗?
我吃了一惊,但是想起爹爹的话,什么都没说就跑开了。
第二天,他便来我家送了聘礼,随后挑了好日子便成了亲。
我以为他会一直爱我,可是几年后,因为我一直没有子嗣,他逐渐对我冷淡下来,甚至带了一名女子回家,我不知道那女子有什么特点,直到有一天我听见了,那和我极其相似的琴声,我按耐不住的派人查了她身世,原来,她,就是春雨姑娘…原来这么多年白宸爱的只是我的琴艺,我伤心欲绝,打算自尽时,上天开了个玩笑,我怀孕了,虽然我恨他,但是这毕竟是我的亲骨肉,我不能带走他。
十月后,生产之时,当产婆说,是个公子,我松了口气,感觉很困很困,“夫人,千万别睡,快拿止血布…”我感觉我的生命在流逝,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说,你便叫白行吧…就像…我对你父亲…的感情…像琴弦一样一行一行的断掉……
妇人坐在火光的暗处,身形若隐若现。看久了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夜,未央。我来说个故事吧。”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她坐在火光前,青丝包裹着整个人,唯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点缀在苍白的面孔上。
天阮七年,禾出生在一间不遮风雨的破屋子里。
禾的母亲是绣娘,嫁给了当时一穷二白的父亲。生了不受待见的女儿。
她十岁那年,是天阮十七年。
那年的天也是如今夜一般寒冷,她紧握着几张母亲绣好的手绢正欲归家。
没卖出去,也不知道父亲又该怎么发脾气了。
寒冬,总是死亡的代名词。因为它总是能夺去很多人的生命。也差点夺去了禾的性命。不过是一个男子救了她。
那个男子束白玉冠,儒雅风流。
天阮二十二年,禾十五岁及䈂。
母亲太过劳累长卧病榻。父亲负担不起药费,偷偷将她卖至大户人家做婢女。
她又一次遇见了那个男子,原来他叫李环,那时他还没有封地。只是皇帝的三儿子。
她以为他不会记得她的,没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她也许是因为这一句话,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就决定了一生。
“春雨散冬,你便叫春雨吧。”禾从此有了新名字,春雨。
遇见白宸,是另一番缘分了。
白宸,相王李芩党。李环,齐王。
禾想,总能为他做些什么吧。
禾会弹古琴,虽然不及栀韵夫人。但重要的,是听琴者的心。听琴者觉得好,那便比什么都好。
禾从齐王那里拿来了药,虽然让诞下子嗣的栀韵夫人长眠不醒,可还是让栀韵夫人诞下了白行。
她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个令人作呕,厌恶的女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记得了。
反正是从那个寒冬就悄然种下了的因果。
禾亲眼见着白宸的死亡,她知道他心里有愧疚。
禾也在白行身上,见着了本该死去的栀韵夫人。
禾怎么看见的?
禾喝下了男子递来的薄酒。
他笑的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一如那年那句“好久不见”。
“他”既然回不来了,那我就替他讲一个故事吧,说话的是一位坐在火堆正前方的一个中年妇人,衣衫褴褛的,面容上带着许多深深的沟壑,像藏着许多故事一样,也许她要讲的那个故事,就藏在其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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