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说晚安的人不见了

三:记忆深处

打工结束的那一天，他们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工资。

谭若南像一个土豪，说:“走，逛街去。”

王亚楠惊讶于一个男生竟然会主动要求去逛街，在惊讶之余可以说是被他强行拉着去的。

他们先去了肯德基，照例是王亚楠先吃，剩下的谭若南解决。

看着周围欢乐分享的人，王亚楠突然良心发现，问:“你要不要一起吃？”

谭若南咽下口水，坚持:“你先吃，剩下的我再吃。”

学生时代的他们口袋里的钱不多，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撑过来。王亚楠挑食，喜欢吃肉不喜欢吃青菜，每次在学校食堂吃饭都会把饭和菜给谭若南，又把谭若南碗里的瘦肉夹过来。

很多人以为他们早恋了，但是王亚楠都否认掉，说:“我们是坚定的革命友情。”

谭若南这个“战友”很合格，不仅帮她处理剩饭菜还帮她参考穿着打扮。在肯德基吃完之后，谭若南拉着她去了万达，说要是买衣服，到了那却走进了一家女装店。

王亚楠还没有反应过来，谭若南就往她手上塞了一条连衣裙把她推进了试衣间，她站到镜子前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镜子里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的女生竟然是她，她原来也有这么漂亮的一面。她换回原来衣服的时间里，谭若南已经付款让店员装好了连衣裙，王亚楠问他:“为什么？”

谭若南走在前面，故意的和她保持两步的距离，说:“上次你陪我来买东西，看到你一直盯着这条裙子看，所以买了送你。”

那一刻王亚楠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父母离婚后她再也没有主动要求买过什么东西，也没有人会注意她喜欢什么。谭若南是第一个能够给她感动的人。

谭若南一直把她送到住处外，告别前又递给她一张卡，她认得出这正是他们刚拿到手的工资卡，她并没有接。

“算我借你的，利息就是你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成为小富婆”谭若南说。

她曾经开玩笑的说过，她的人生理想就是成为小富婆，没想到谭若南还记得。

王亚楠倚靠在墙上，问他:“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吗？魔法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失效，漂亮的裙子和水晶鞋都会消失不见，美丽的女孩只能够变回灰头土脸的灰姑娘。”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谭若南说:“你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不是什么魔法，所以不会失效。我所认识的你坚强乐观，可不是现在这个死撑着的高傲的女生。”

谭若南走后，她一个人进了门靠在门背上哭，那些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边重复播放，折磨着她的自尊心。

她手里拿着那张卡，心里暗自发誓，未来一定要把这笔钱还给谭若南。因为谭若南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亏欠的人。

事实上，从她第一次接受谭若南的好开始，她所欠的就越来越多，用尽一生都没有办法还清楚。

老师们都还记得，高二下学期开始，王亚楠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推掉了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她和谭若南走得近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教师办公室，她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谭若南已经在那里了。

班主任问她:“你和谭若南，是不是在谈恋爱。”

“不是，”她回答。

谭若南的班主任也同样问他相同的问题，得到了一致的答案。

班主任有心放水，又问谭若南:“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沉默了一会儿的谭若南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自以为这是在保护王亚楠。

“你呢？”轮到王亚楠回答了。

王亚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在学校出了名，她说:“喜欢，不过现在我不会和他谈恋爱，我要等到他主动的那一天，现在我要回去学习了。”

与其说王亚楠是回去学习，不如说她是逃出了办公室，眼泪在她奔跑的途中被风吹落，碰到了认识的同学就借口沙子迷了眼。

从那一天起，大家都知道了一件事情:王亚楠喜欢谭若南。

也许是他们的名字太顺口了，低年级的同学都会提到。

谭若南曾经找过王亚楠解释，他在办公室那么说只是希望保护王亚楠，害怕王亚楠会被冠上“早恋”的罪名受到学校的处分。

不过不管谭若南再怎么解释，王亚楠都不肯听了，只丢下一句:“谭若南，你这个胆小鬼，我讨厌你。”

流言蜚语越传越夸张，到了高三下学期甚至有人特地路过王亚楠的教室大声说过分的话。

王亚楠手中的笔戳破了练习册的纸张，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冲出去让那人道歉，可是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够出任何错。

听到那个人被打成了脑震荡的消息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了，同班同学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并不相信，直到主任在广播里通报:高三x班谭若南同学不守纪律，殴打同学至轻微脑震荡……

王亚楠跑到谭若南的教室，他的座位已经空了，学校的处罚决定是记大过，停学至高考。谭若南的同桌是一个矮个子女生，冲着她大吼:“你开心了吧？他是为了你才打架了。”

谭若南曾经说要保护她，说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的不好，她以为那只是年少的戏言，她还说谭若南是胆小鬼。

如果不是她过分的语言，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谭若南早知道她会自责，给她留下了一封信，让她不要自责。说:高考见。

果然，高考的时候他们再见面了。谭若南的考场是紧挨着走廊的第一间教室，王亚楠的考场是离走廊最远的教室，中间隔着两间教室。

入场的时候王亚楠回头看了一下，正好看到望向她的谭若南。说长不长的走廊像时空隧道，她和谭若南一个在未来，一个在过往。

高考结束后，他们再一次出了名。那一年在同一个考点参加高考的学生应该都记得，在考完最后一科后，一个男生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一个在考试楼前转圈，一边转一边大声喊着:“我谭若南喜欢王若男！”

有带了相机的同学抓拍了一张照片，多年后王亚楠无意间翻到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脸红透了，笑容灿烂极了。

谭若南离开后，她就没有笑过了。

四:他从未离开

报志愿的时候王亚楠填了北方，谭若南二话不说的跟着报了同一个省的学校。他们的分数相差一百多分，没有办法同一个学校。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王亚楠对着电脑哭起来，她说:“小时候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接回家，只有我一个人自己回家；长大了我还是一个人。”

也许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她的话毫无逻辑，甚至于可以说是胡闹，但是谭若南知道她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抱着她耐心的哄她:“乖，你不是一个人，我在隔壁学校等你放学，和你一起回家。”

一东一西两个极端，火车需要八个小时，他们刚在一起就面临着分离。

一开始难以习惯，但胜在谭若南有耐心，每个月都会来看望王亚楠。

在她说想改名时谭若南表示赞成，还说:“要不改成亚楠吧，跟我的名字多配，别人有情侣装，我们有夫妻名。”

王亚楠轻轻的打了他一下，笑着说:“贫嘴。”

不仅仅是“夫妻名”，更有不少人说他们有夫妻像，高中的老师和同学都远程关注他们的恋爱，更有人放话:“要是你们两分手了，那我这辈子就不结婚了。”

情侣间难免有摩擦争吵，异地恋在这时候显得格外的脆弱，一个拥抱能够解决的事情非要吵上几天双方的怒火才平息。

王亚楠依旧是极度的不安，害怕谭若南喜欢上别人，加上双方生活的琐事，争吵越来越多。

两个人好不容易撑到了大四，在王亚楠生日前夕却出了事情。

谭若南在空间晒了一张和一个女孩子的照片，配文很亲密，王亚楠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接通，开口就问照片的事情。

谭若南说话很小声，像是偷偷摸摸的说话:“小楠，过会我再回电话给你跟你解释好不好。”

“不好，”王亚楠气炸了，她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谭若南了:“我现在在车站，我本来想去找你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我看你已经忘了我……”她的话没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

“你是已经忘了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吧，”王亚楠在车站喃喃自语。

几个小时后王亚楠的手机才响起，谭若南问她:“你在哪？台风来了。”

王亚楠还在气头上，说:“你现在才问我？你怎么不去死。”王亚楠关了机，被磅礴大雨和登陆的台风困在了火车站。

她没有想到，那一句“你怎么不去死”成为了她和谭若南说的最后一句话。谭若南真的出事了，在赶往火车站接她的路上出了车祸。王亚楠再也没有见过谭若南，而是见到了和他合照的女生，他的亲妹妹。

她来通知王亚楠关于她哥哥的死讯，对于这个多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嫂子”她并不友善，说:“十七岁，我哥哥为了你省吃俭用，陪你打工，除夕夜从家里逃出去陪你；十八岁，为了维护你的名誉打架，被迫停学，为了你反抗家里报了北方的大学，来到了夺走他的生命的城市；二十二岁，他拼了命的实习拿工资想给你买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你呢？你让他去死，你满意了吗？”